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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倒是還有許多空置的殿宇,能先將在上元殿中的老太妃們挪出,但——上元殿內的眾多先王神主卻並不好搬,一動又要牽扯祭祀。
天子祭祀非小事,要禮部和墮星台商議,要算天時、備牲器,一來二去又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人力物力。
就修房頂這麼一件小事,卻因種種機緣巧合鬧成這樣。
皇帝著急上火,在今日朝會上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更將寧王幾個近臣留下又商量半日。
寧王將外披遞予小廝,坐到顧雲秋左手,他沒注意看王妃,只偷偷觀察兒子:小孩面色紅潤、大眼睛撲閃,接觸到他視線,還脆生生叫了聲父王。
——這是不生氣了。
寧王暗鬆口氣,結果一抬頭就對上妻子憤怒的眼神。
「瞧你幹的好事!」
寧王被凶得一愣,「我……我幹什麼了?」
王妃眯起眼,將顧雲秋今日所作所為都告訴他,然後筷子一動、插了顆菜圓子到顧雲秋的小碟子裡,「看你把孩子嚇成什麼樣子?!」
寧王撇撇嘴,順手也夾了一筷子他帶回來的滷肉給顧雲秋,「讀書習武這不……挺好的事。」
「再好也要循序漸進!他傷都還沒好!院裡的小廝說他寅時就起了,怎麼?你還準備叫孩子給你考個狀元回來不成?!」
「我哪有?」寧王大聲喊冤。
他們吵歸吵,顧雲秋的盤子碗碟倒沒閒著,當爹娘的唇槍舌劍,倒默契十足將桌上最鮮香、最好吃的都堆到他面前。
顧雲秋看看他們,彎起眼睛抱著小碗,就那麼笑著扒飯——
一頓飯吃得火藥味十足,但也和樂融融。
飯後用茶果時,王妃才想起來關心丈夫,「陛下還在煩上元殿的事?」
寧王點點頭,無奈一嘆。
顧雲秋在旁聽著,心中倒轉出個主意——
修葺上元殿這事,前世後來鬧了很大一場風波。
瓦片最終從泰州鏡縣運了過來,但工匠們搭上架子沒多久就降了場雨,原本的腐朽的主梁沒來得及換就塌了,還傷著人。
修修停停折騰了半個多月竣工後,入夏一場大雨,上元殿內又發起大水,衝垮了供奉在殿內的天師神像不說,還弄壞好幾塊神主牌。
而皇帝派人徹查,才發現是工期太趕,工匠忙裡出錯,竟遺漏了兩袋砂漿灰泥在上元殿的排水口。
最後這事還是遠在西南的襄平侯出資,親自派人置購了瓦片運抵京城,這才在秋日裡,最終將上元殿給修繕完畢。
顧雲秋想了想,朝廷目前的困局是建料不足和工期太急。
戶部有資金、工部有匠人,但京中窯廠無瓦、各地有瓦卻遠水救不了近火。
想到前世襄平侯都能去置購,顧雲秋看著寧王,忽然開口道:「阿爹,既然窯廠和宮中都沒有瓦,為何不試試向老百姓借?」
「借?」
「上個月城裡颳大風,家家戶戶都在修房子,」顧雲秋說得很認真,「修房子就需購置屋瓦腰檐,算上損耗,大家買瓦都不是定數,總會多出幾片。」
「我們可以派士兵拿著錢,去城內各家各府以及商鋪,問他們先借了瓦片來用,等一個月後朝廷調的琉璃瓦到了,再如數還給他們。」
寧王一愣,細想片刻後,又笑著搖搖頭,「這辦法雖好,但……朝中沒那麼多官兵,就算有,調集了官兵上門,許要被御史彈劾。」
「再者,修葺上元殿算皇室內務,若用官兵,難免被民間議論,說我們是與民爭利、說皇家表面是借、實則明搶。」
「那就不用官兵,」顧雲秋還有辦法,「請人豎一塊牌子到街市上,在上面寫『凡借瓦二十片給錢一百,願者限兩日內攜瓦片至匠作處』。」
匠作處是工部專司皇室製造的一個小衙門,衙口就在西城門。
這次,寧王的神情變了,就連坐在一旁王妃都略帶驚訝地看向顧雲秋。
「這樣就不算是與民爭利了吧?」
顧雲秋說完,還低頭掰著指頭算了算:
三月之後京中瓦貴,一片瓦就能賣到兩三錢。他給的價錢一片瓦算五錢,雖比市價貴,但卻遠低於從各地調運的開支。
寧王本來靠在圈椅上,想著顧雲秋的話,他漸漸坐直,半晌後他撫掌大笑,接著一拍大腿站起來——
他沒看顧雲秋,只看王妃,「我進宮一趟!」
王妃輕笑,「路上當心。」
等寧王走遠,王妃才刮刮顧雲秋鼻尖,「我家秋秋聰明。」
如此一夜,次日清晨,京中幾處集市上都高高掛起了皇榜。
再半日後,匠作處門口就堆滿了小山一樣的瓦片。雖然瓦片的色澤顏色有些參差不齊,但用來應急卻也足夠。
等京中雨季過去,京郊的三座窯廠也能修整好,到時候便不用襄平侯從西南運送,直接從那邊取了官制的瓦來再規整就是。
建料齊備,工匠們即刻開工,工期也剛好。
皇帝為此聖心大悅,褒獎了經手此事的一干人等,最後專遣身邊公公走了一趟寧王府,除開聖旨還帶了個精緻的小箱子。
可惜這位明光殿的首領太監並沒能見到寧王世子,出來代為領旨謝恩的是寧王妃。
王妃拉著公公喝了茶又吃點心,抱歉地說顧雲秋還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