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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溫三伢,便是搓個通宵,也配不出這麼多藥。
晌午吃過午食,喻商枝正感慨著醫館合該再招個藥童時,就瞥見窗戶下有兩個小腦袋一閃而過。
不得不說,形容略微鬼祟了些。
他給常凌使了個眼色,少年便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了出去。
沒多久就一左一右,拎著兩個小毛頭回來,往地下一丟。
喻商枝湊近一看,果然正是先前打過交道的兩個乞兒——小五和小六。
「怎麼又是你們兩個,若是想進門,大大方方地進來便是,作何每次都扒窗戶,學那些個不入流的小賊。」
小五和小六先前在公堂上挨了板子,後來倒是得了溫野菜給的一筆銀子,熬過了這個冬天。
自正月十五過後,兩邊鋪子開張,喻商枝和溫野菜就發現這兩個孩子時不時在附近出現。
有時候四目對上,他們又跑得比猴兒還快,也不知道心裡頭到底在想什麼
今日好歹是被常凌捉住,恰好午間也沒人上門,喻商枝便讓常凌把醫館的門關上,打算同他倆論個明白。
小五和小六頂著一張不太乾淨的小花臉,聽喻商枝問話。
被問及這段時日在幹什麼營生時,小五答道:「我在碼頭幫人扛貨,偶爾去客棧給人打雜,刷碗餵馬,小六太小,沒人要他做事,姑且跟著我。」
喻商枝點了點頭。
「倒確實是正經營生,只是你們卻沒說,為何總是在附近遊蕩?」
小五被喻商枝盯得腦門發毛,好半晌才仿佛下定決心似的,鼓起勇氣開了口。
「我們沒有壞心思,就是,我時常帶著小六來看看您和令夫郎,想著若有什麼能幫忙的,我倆也好搭把手,當初若不是您二位,我和小六,怕是早就被扔到亂葬崗,被野狗吃了。」
上回那件事,本就是他倆有錯在先。
最初先是喻商枝放了他倆一馬,小懲大誡。
挨板子時,也覺得是罪有應得,沒成想後來溫野菜還會給他們塞銀錢。
要是沒有那筆錢當藥費,他倆決計活不到現在。
他們就算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小乞丐,也明曉最樸素的道理
——做人該知恩圖報。
「還有那筆銀子,我倆也會還的!」小五堅定道。
小六也跟著道:「沒錯,我們已經攢了一錢銀子了!」
一錢就是一百文,對於別人不算什麼,對於兩個乞兒,稱得上一筆巨款。
喻商枝見他倆的手上都有不少傷痕,還有即使天氣轉暖,也沒好的凍瘡,沉默半晌後,他啟唇道:「小五,你現在給人做工,可簽了契書,算作僱工還是長工?」
小五抓抓頭髮道:「我這樣的,哪能算得上正經的僱工,無非是有活就做,一日給幾個銅板。客棧後廚有個婆婆,人還不錯,偶爾會給些湯湯水水,我和小六就能湊合一頓飯。」
「既如此。」喻商枝看向他二人道:「你們願不願意來醫館當夥計?」
小五和小六唰地一下抬起頭,一臉的不敢相信。
他倆這樣的小乞丐,能去客棧打個雜都要感謝人家掌柜不嫌棄,哪裡敢奢望來醫館當夥計。
「可是我倆連字都不認識……」
小五一瞬間好似眼睛裡有了光,卻又很快熄滅。
一旁的小六歡喜了一瞬,聽到這句話,也一下子蔫了。
喻商枝卻道:「不識字,學就是了,也沒有人生下來就會識字。」
一旁始終沉默的溫三伢,看出喻商枝是認真的,於是說道:「你們若想識字,不用勞煩喻大哥,我就可以教你們。」
兩個乞兒看向溫三伢,當即打了個激靈。
他們是認得溫三伢的,又如何不知,這就是近來在縣城裡鼎鼎有名的案首,現今要叫秀才老爺了!
他倆何德何能,能讓秀才老爺教著識字?
喻商枝見小五一張瘦削的小臉泛著紅,半晌也沒蹦出一個字,不禁道:「你們倆如何想?」
小五簡直當場成了個小結巴,吞吞吐吐,半天才捋順舌頭。
「喻郎中,我和小六真能來醫館當夥計麼?」
喻商枝溫溫一笑,輕輕頷首。
小五幾乎哽咽,
瞬間就紅了眼眶。
他拉著小六,當即就要往下跪。
這回不等喻商枝出手,常凌就在後面,一手一個,再度把他們拎了起來。
常凌每日跟在喻商枝身邊,深知喻商枝最不喜歡別人下跪。
有時候有些病患家屬,也會動不動就跪下去,每回喻商枝都是滿頭大汗地把人拉起來。
喻商枝給了常凌一個讚許的眼神,轉而對小五和小六道:「你們若想留下做事,就堂堂正正地答應一聲,不必動輒就跪。我現在再問你們一遍,願不願意?」
「願意!」
這次小五和小六爭先恐後地回答,幾乎破了音。
這一嗓子把屋裡的三人都逗笑,徒留小五和小六在原地,頗有些不知所措。
喻商枝眼見時辰也不早,怕是一會兒就要有人上門看診,正好醫館裡一堆事沒人做,便同常凌道:「你帶著他倆回宅子那頭打水洗洗,再尋尋家裡有沒有衣裳,能湊合穿的。拾掇乾淨了,就回這邊幹活。」
他正色同小五和小六道:「我知你倆現今改邪歸正,不走歪路了,我也不怕你倆現今不識字,看不懂方子,只要你倆心眼實誠,手腳麻利便可,頭著幾天算作試用,要是你倆過關了,咱們便談工錢,到時這幾日的工錢,也會補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