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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商枝摸了摸鼻子,一時心情尷尬,覺得自己偷聽到了少女心事。
幸而他很快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溫二妞提起狗蛋,原是為了跟爹娘講自己先前想學功夫的事。
「狗蛋說武館不收姐兒,若我想學,他可以教我。喻大哥也幫我打聽了,就是在縣城,也沒有能收姐兒的武館。我想想也罷,就是跟著狗蛋學幾招,以後也夠保護大哥和三伢了!喻大哥跟我說了,我不愁去了縣城沒事情做,除了可以給大哥的食肆幫忙,他還可以給我在城裡找個地方養雞鴨,到時候越養越多,越養越多,說不準以後城裡好多人都要吃咱們家雞鴨下的蛋呢!」
……
話題越跑越遠,十分符合溫二妞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脫性子。
喻商枝淺笑著搖搖頭,又往外圍走了幾步。
溫家祖墳沒什麼人打理,除了有人祭拜的墳包外,其餘地方儘是荒草叢生。
喻商枝還在樹底下撿到幾個蟬蛻,他沒浪費,掏出帕子仔細收好,這都是可以入藥的好東西。
又過了一刻鐘,溫二妞和溫三伢說完了話,提著竹籃朝喻商枝走來。
「喻大哥,我們好了,可以回去了。」
喻商枝點點頭,臨走前又查看了一番,確定四周地面沒有燒紙殘存的火星子。
這個夏天高溫且雨水少,伏虎山上就爆發過幾回小型山火,好在很快就被周圍幾個村子的人想辦法撲滅了,沒有蔓延。
這回中元,各家都要上山掃墓,許百富特地囑咐過,一定不要留下火種。
見地上乾乾淨淨,喻商枝遂領著一大一小往山下去。
落在後面的位置,他瞧著姐弟倆的背影,突然意識到,比起去年,這一回已經沒怎麼在他們兩人的臉上看到明顯的悲傷情緒了。
隨著年歲的增長,有關親人逝去的這一件事,總有一日會釋懷。
然而饒是許百富百般囑咐,卻不是人人都和喻商枝一樣為事謹慎。
不知誰家掃墓落了沒踩滅的火星,燒得一片山都見紅。
許百富氣得跳腳,但二話不說,趕緊糾集村中青壯,帶著鐵鍬提著水,上山砍樹挖溝。
山火難以撲滅,古人也早就從中悟出技巧。
比起想著用幾桶水澆滅,不如趕緊把火勢局限在固定的範圍內,等到能燒的東西燒完了,火也就滅了。
這場火滅得比之前都艱難,還有幾個漢子被火舌燎到,急急忙忙跑到溫家來找喻商枝擦藥。
診室里,幾個受了傷的漢子聚在一起,臉上都被煙燻得黑黢黢的,許清水也在其中。
他們幾個人的媳婦或是夫郎都在身邊陪著,孔麥芽端進來一盆水,裡面放著幾條布巾,讓他們分著擦擦臉。
楊紅兒接過其中一條,擰乾了水往許清水的臉上抹了一把,隨後憂心道:「往年從來沒見山火這麼頻繁,我瞧著怎麼這麼邪乎。」
這一屋子人里,最年長的漢子是傅家老大。
他傷在後背,這會兒還趴在診室里的木架子床上,聞言說道:「還不是太熱的緣故,草杆子擱外頭讓太陽曬著都能燒起來。」
他一開口,屋裡的人們也都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今年伏天太熱了,就沒見幾個雨點子。」
「田裡的稻穀都是稀拉拉的,如今一捏,好些都是癟的,只能結出秕谷。」
「每回趕上旱年,這糧稅都要漲,等冬月稅官來了,還不知是什麼情形。」
大傢伙都是莊稼人,自然也料到,今年秋收糧食歉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現今收成是改變不了了,唯一能盼著的,就是衙門不要加糧稅,大旱之後莫生出新的災異。
聚在一起,唉聲嘆氣了一陣子,待到傷口包紮好後,也就各自散去。
而因為大意,點火燒山的人也找到了,是村裡頭姓薛的一戶人家。
他家最小的孫子頑劣至極,正是狗都嫌的年紀,據說是趁著家裡人燒紙的時候,蹭了點火燒小樹枝玩,最後下山時隨手一丟,家裡人壓根也沒注意,結果釀成大禍。
偏偏這家人還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惹得家裡漢子受傷的幾戶人全都跑到他們家門口掐著腰罵,此後好久,路過薛家門時都要啐一口,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八月里秋收開始,村里人的擔憂成了真。
過去能打兩石糧的肥田,一年也就打出一石的稻穀。
若是本就肥力不足的中下等田,更是只有幾斗。
就連溫家的三畝上等好田地,加上一塊薄田,也只勉強出了不足五石的收成。
要知道去年這時候,這四塊水田加在一起,可是出了八石還多。
這麼下去,別說是繳糧稅了,來年能不能吃飽飯都還兩說。
許百富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全都是求他去鎮上打聽打聽今年的糧稅是什麼情形。
可許百富也發愁,他雖大小是個村長,可鎮署衙門哪裡有他說話的份?
心裡頭七上八下之間,他只好上了溫家門,旁敲側擊地想拜託喻商枝幫鄉親們這個忙。
喻商枝聽罷,沒有推脫。
自家也是農戶,這些問題都是繞不開的。
「村長放心,這事我記下了,有了消息就同您說。」
許百富連聲代替全村的人謝謝喻商枝。
正事說罷,喻商枝親自把他送到門口,要出院子時,許百富卻停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