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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丞一番長篇大論,聽得彭浩耳邊直嗡嗡,忍不住道:「有話就直說,恁多彎彎繞繞!」
縣丞噎了一回,再開口時用詞便直白了許多。
「回稟大人,這些流民不願意去城郊扎的草棚里居住,無非是被謠言所誤,覺得進去就是送死。既如此,咱們就從城裡湊上幾個郎中,送去做做樣子,不就成了?此外,再號召城中商戶,捐些米糧、布料、藥材,不拘什麼好東西,夠用就成。咱們這般清水衙門,府庫又有多少東西,經得起流民消耗,但是這些個商戶各個家財萬貫,讓他們出出血,也是應當的!」
他說縣衙是清水衙門的時候,簡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卻是一下子說到了彭浩的心坎上。
彭浩端起茶盞,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半晌後,緩緩點了點頭。
「這番話倒是有些見地。」
縣丞謙遜躬身,「大人謬讚了。」
彭浩左思右想,覺得這辦法可靠,遂道:「就依你說的,便這麼辦吧,往年縣裡遭了災年,也沒少讓這些商戶捐糧捐物,尤其是那些個糧商!自去年秋收之後,他們可是轉了個盆滿缽滿,讓他們出點錢糧,想必不難吧?」
縣丞堆笑。
「大人英明,這等積德行善的好事,他們這些商賈之人都巴不得上趕著做呢,還要感謝大人賞他們的機會。」
彭浩心下熨帖,唇角也上揚起來。
「不錯,那此事就交由你一手負責。」
其餘人聞言,盡數鬆了口氣。
縣丞琢磨一番,最後問道:「大人,可要在城內募集郎中?」
彭浩卻一揚手。
「此事不急。」
郎中不比其他人,現今城內疫病之事,衙門還沒正式貼出告示,宣揚出去。
故而城中就算再人心惶惶,也沒人敢下定論。
但若是派了不熟識的郎中去,發現其中端倪,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事情可就難辦了。
揮退下屬,彭浩果斷叫來管事,去仁生堂請任長海。
***
彭浩自從來壽安縣走馬上任,便一直住在縣衙後衙。
只因現今朝廷嚴禁縣令一階的官員,在城中另闢宅子居住,助長奢靡貪腐之風。
虧得壽安縣富裕,這縣衙修得寬敞,不然還真裝不下他那好幾房的如夫人。
任家金貴的馬車停在後衙大門外,任長海急吼吼地下了馬車,便與迎出來的彭府管事見了個禮。
「彭伯,不知大人今日召見,所為何事?」
遣去仁生堂的人說得囫圇,任長海來的一路則是提心弔膽。
只因不久前,任芳曉突然不知怎的惹怒了彭浩,氣得鬧起小性,又不知被哪個蠢仆攛掇的,竟是回了娘家。
任長海哪敢讓她進門,搞清楚狀況後,麻溜就把人給原樣送了回來。
結果這下可好,彭府也不讓她進門。
給的說法是什麼,四夫人與府內小公子八字相衝。
口口聲聲道,任芳曉在府內時,小公子三五日就要病一場,今早還起了熱。
眼下這會兒四夫人離府了,小公子的熱一下子又退了,這不更坐實了八字相衝之事?
故而彭浩下令,為了小公子的康健,暫且把任芳曉送去自己的外宅養著。
這所謂的外宅,不過是一個兩進的低調小院子,便是當初賀雲未納入府中時住的地方,額外只許她帶著自己陪嫁的兩個丫鬟,額外又撥了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廝。
吃穿用度,一下子大打折扣。
這般對待任芳曉,和打他任家的臉有何異?
任長海得知此事,卻是膽戰心驚,半點不敢給女兒討說法。
誰知道彭浩為何突然發難,還拿那本就早產多病的稚兒當由頭?
保不齊是發現了什麼線索,查出來是任芳曉暗中使壞,當初想害賀雲和孩子一屍兩命!
自家上回因喻商枝一事吃了癟,還沒翻身,預備靠著任芳曉在後宅爭寵,懷上個孩子,早晚能蓋過賀雲的風頭。
哪知這一下,任芳曉這枚棋子也給折了。
任長海二月天裡,頂著滿頭大汗,對待區區一個彭府管事,都恭敬無比。
這管事老神在在道:「任掌柜說笑了,這大人吩咐的事,豈是老奴能隨意過問的?還請掌柜的隨老奴進去說話。」
任長海一顆心一下子提得更高,戰戰兢兢地跟了進去。
等見了彭浩,他跪下行了禮,好半晌才聽見彭浩叫了一句「免禮」。
需知以前兩家關係好時,都是他才剛拱個手,彭浩就叫「免禮」的。
任長海咽下一包苦水,思忖著不知今日這一趟來,到底是福是禍。
幸而彭浩開口,提的事情與任芳曉毫無關係,而是在言城中疫病。
「你是做醫館生意的,也曉得近來城內紛擾,多有謠傳,說是什麼北地逃難過來的流民帶來了疫症。本官身為一方父母官,自然要為百姓們著想,故而已經派了人,將那些個流民拒於城外,城內的也都一個不留,盡數驅趕出去。只是這流民聚在城郊草棚,就那麼任其自生自滅,亦有違當今聖上仁德之政,所以本官的意思是,遣幾個郎中去為他們看診,能治就治,不能治……總也算盡力過,你說呢?」
任長海和彭浩「勾連」許久,哪裡不知這縣令肚子裡裝的是什麼樣的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