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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你也能猜到,上一回我在斜柳村中同你討的方子,是為京中某位貴人所用。那個方子,你用藥之大膽,是過去的我萬萬不敢效仿的。可我拿走方子後,輾轉反側一夜,最終還是將其附於信中,寄往京城,同時手書一封,予我那在太醫院任職的徒兒。」
「太醫這一行,日日如履薄冰,若是用藥稍有差池,丟的就不僅是官帽,極有可能是這顆腦袋。」
陶南呂苦笑著搖了搖頭。
「所以太醫院有個大家默認的條例,便是在治好之前,務必先求一個『穩』字,任何病症,都以溫養為上。」
用現代的話講,大約就是保守治療。
「我當日在信中勸說徒弟放手一搏,萬幸的是,你的方子精準而到位,那位貴人很快痊癒,我那徒弟未曾居功,言明此方乃是來自一名民間郎中。於是貴人金口玉言,若你有意,可破例令你入太醫院。」
喻商枝總算是搞明白了這前因後果。
至於那位貴人的真實身份,他卻是不敢深思。
而入太醫院的利弊,亦是顯而易見。
利處是,他一介平頭百姓,可憑此一步登天,混上一身官袍穿穿,這是多少人削尖腦袋都求不來的機會,而今於他,似乎唾手可得。
弊處則都由陶南呂說清楚了。
他要做的選擇,其實就是兩條路。
是尋求名利,還是追隨本心。
於喻商枝而言,答案顯而易見。
「為醫者,當普救眾生,晚輩寧為草醫,不為太醫。」
陶南呂深深望向喻商枝。
他想過自己會被拒絕,卻未能料到,喻商枝用來拒絕的,是這樣一句話。
「草醫」此名,雖本身並非貶義,實際上常被自詡正統的郎中用來蔑稱鄉野的赤腳郎中。
言下之意,便是他們並無什麼真才實學,也治不好疑難雜症,會的只是用草藥偏方給村戶人治病罷了。
可面前的年輕後生,卻堅定無比地將「草醫」與「太醫」並列,舍後者而逐前者。
陶南呂心道,自己還是小瞧了喻商枝。
一段短暫的沉默後,喻商枝聽見陶南呂拊掌而嘆。
「老夫在你面前,每每自愧弗如。」
他在此刻覺得自己不是年歲大了,而是心老了。
再度證明他將喻商枝舉薦給老友韋景林,是個正確的決定。
有知府的照拂,喻商枝日後想必可以憑這一身本事,造福更多的百姓。
「那麼此事往後便不提,你我還是說回如墨的病症。」
言歸正傳,喻商枝沉吟片刻,又提出了另一個想法。
這個想法,是面對韋如風時,他也不便直言出口的。
「陶前輩,二娘子的丫鬟剛剛提了一句,二娘子曾經患過一次崩漏之症。晚輩觀前輩的神色,擅自揣度,認為韋大人應當未和前輩提起過。」
陶南呂緩緩點頭。
「的確未曾提及,老夫今日聽見時,也頗感意外。若非你想到去詢問如墨身邊的貼身侍女,恐怕這件事,還不會有人向你我說明。」
喻商枝面容嚴肅道:「既然韋家人一心想要治好二娘子的寒疾,又怎會不知告知郎中過往病史的道理?況且在時間上算起,這兩個病症,乃是承前啟後的關係。而二娘子韶華之齡,聽起來,在患寒疾之前,也並非多病之身,月事都尚未來幾年,緣何會突然罹患崩漏這等急症?」
造成崩漏的原因有許多,但往往最常見的誘因都是同一個,那便是生產,或小產。
尤其是姐兒年歲尚小時不慎有孕,更易造成這等後果。
陶南呂臉色一變。
「你的意思是……」
兩人目光中俱有驚疑。
但是隨即又默契地止住了這個話題。
陶南呂不忘叮囑道:「這些話,僅限於你我之間,切莫同韋家人提起。」
喻商枝頷首。
「晚輩省的。」
二人聊起來便忘了時間,以至於溫野菜直到晚食時分,才見到闊別半日的夫君。
而這個時辰,韋景林也已下值回府。
這是韋景林初次見到喻商枝,一番對談之下,陶南呂看出自己的老友和自己一樣,都起了惜才之心。
一頓簡單的家宴過後,溫野菜先行回房,屋內餘下陶南呂和喻商枝,以及韋景林一家。
「鬱症」
韋景林聽到這兩個字後,反應和最初的韋如風幾乎一模一樣。
柳寧在一旁,眉頭緊鎖。
若換了別的郎中,韋景林定要問一句是否診斷有誤。
可莫說他對喻商枝已經有所認可,便是面對陶南
呂,也必定不會有任何質疑。
他思索一番,沉聲道:「這麼說來,倒是有些端倪,我這小女,病前雖稱不上是個跳脫性子,可也不是個孤僻的,身子骨也康健,打小沒生過什麼病。哪像現在……不瞞二位,現今莫說是外人,便是我們自家人去,也同她說不上幾句話。」
韋如風也道,今日陶南呂和喻商枝走後,韋如墨又哭了好半晌,自己進去哄了一圈,也沒什麼用處。
喻商枝忖了忖,斟酌說道:「鬱症病患,有時作悲傷之態,也非自己的意願,可以理解為亦是一種病症的體現,不妨說,他們更像是失去了感到愉悅的能力。所以若心結解不開,情志不得舒,便會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