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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大老太爺看著她,心中竟陡然生出幾分懼意。這幾分懼意,讓他拔高了聲音呵斥道:「嘉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嘉蘭此言,幾乎就快要指明,蔣府需要另外扶持勢力了!
嘉蘭點了點頭:「我知道。孫女兒在說,大祖父想而不敢言之事。」
蔣大老太爺瞳孔一縮,目光如刀劍直『射』向嘉蘭。
嘉蘭雙手交疊放於腹前,脊背挺直,平靜地看著他。
蔣大老太爺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她許久,最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會再去細查楚習和狄師爺。按你所說,如果他真的身中蠱毒,傷疤有異,也總能漏出破綻來。」
「多謝大祖父。」嘉蘭站起身,朝他福了福。這時候,又好像是個恭謹溫良的女子。
蔣大老太爺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蘭姐兒,你本該安於閨閣,相夫教子。這些事,本都該與你無關。」
嘉蘭笑了一聲:「大祖父,我自裕楚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離家起,早已不能脫身。」
「更何況,大祖父難道不信我嗎?」嘉蘭的笑容里,透『露』著不加掩飾的自信和昂揚。
定北蔣府,都城蔣府,誰會不信她?
整個巾幗城,誰會不信她?
甚至於遠在建水州的嘉梅,襄平城的嘉竹,誰會不信她?
蔣大老太爺的心裡,有與有榮焉的驕傲。他甚至還有點兒孩子氣的自喜,覺得自己能看到嘉蘭的出類拔萃,可比嘉蘭的祖父有福氣多了。可同時,他心裡又藏著難以言說的挫敗和失落。
他的子孫,竟都不如一個女子。
而他,也已經老了。
「何能不信呢?」蔣大老太爺慨然道。他有點兒難以接受自己的衰老,閉了閉眼,對嘉蘭道:「我手上,也有遼東郡王府的些許底細,今日,也交與你。」
蔣大老太爺的聲音透著疲憊,可當他在下一瞬睜開眼,目光依舊敏銳:「不過,蘭姐兒,你要切記,成大事者,最忌心軟。」
嘉蘭明白他的意思。
蔣大老太爺早就在暗中收攏蔣府之勢,否則,也不會輕易鬆口允諾嘉蘭嫁給蕭肅政。更不用說蔣大老太爺如今還握著蔣府最精銳的暗探和細作,而這些人,在嘉蘭不知的暗處,源源不斷地為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長,傳遞著數不清的消息。
嘉蘭毫無疑問是跟蔣府綁在同一條船上,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嘉梅和嘉竹也是如此。
如有一日,她們三姐妹各自為政
嘉蘭笑了笑:「大祖父,您要成的是大事,而我要護的,是家事。」
「為我父親母親、為我祖父祖母、為我叔伯嬸娘,為我兄弟姐妹,為您和所有的蔣家人,正名而已。」
她聲音緩緩,卻如石墜海,激浪千層。
她不是那個能只掌翻覆別人生死的人,她從來都不是。
她幼時也曾賭氣想過最高的權勢,卻也只為了讓自己能無所顧慮地行善。叫老有所依,幼有所長,鰥寡孤獨皆有所養。
歷經風霜,闖過劍影和刀光。她也永遠都悄悄地在心底藏著那個,被娘親溫柔地撫『摸』著髮髻,教導著稱王稱帝是「一條白骨堆積的路」的小姑娘。
她堅韌毅然的心內,仍舊流淌著南州最輕最柔的水。
蔣大老太爺怔怔地看著她,竟想放聲大笑,又想慨然而泣。
可他最後,也只是喃喃低語
「恨爾不為男兒身!幸爾不為男兒身!」
*
嘉蘭從蔣大老太爺處接了遼東郡王府的消息出來,就瞧見了等在蔣大老太爺院門口的嘉月。
晚膳是家中壽宴,嘉蘭的時間不多。她還得趕緊看完遼東郡王府的消息,然後把消息銷毀。
但她看到在牆根底下逡巡的嘉月,還是放緩了腳步,笑著打了招呼:「二堂姐。」
嘉月一見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可走完這兩步,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該說些什麼呢?
該說她看出母親有異,心知母親肯定告訴了嘉蘭,所以來找嘉蘭解釋嗎?
可是她要解釋什麼呢?
她寧願做姐姐的「媵妾」的原因?來解釋姐姐的軟弱和她的哀憐,來解釋她自己的無可奈何嗎?
嘉蘭看出了嘉月的猶疑不決,向前快走幾步,牽住了她的手:「好好過了這個壽宴,旁的先什麼都不說。」
「事非必死之局,就有轉圜之機。」嘉蘭的語調很肯定,透著安撫。
嘉月忽地就放下了心來,還能自嘲道:「你倒是奇人,不罵我也不笑我。」
她們二人都知道彼此的來意,也都不點明。
嘉蘭笑著看她:「因為我理解你為何要這麼做。旁人不信人心之善,情誼之深,並不代表人心無善,情誼皆淺。」
她深知姐妹相依為命能生出的深情。此事,她初聽驚愕,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有諸多不對勁。
嘉蘭不相信嘉日是會把嘉月往火坑裡推的人。嘉日的軟弱可欺是有目共睹的,可她從來沒有在面臨危機時,把嘉月推出去過一次。
從來沒有。
她總是竭儘自己卑微到近乎可笑的全力,努力地做一個好姐姐。
不考慮嘉月的心思縝密和個『性』鮮明,光是從嘉日的角度想,嘉蘭就覺得此事定有蹊蹺。
「可是他們都不以為然。」嘉月看著嘉蘭,眼眶有些濕潤。她明白,嘉蘭已經懂了。懂了自己無法宣之於口的無奈,哪怕嘉蘭並不知道事實,也不知道她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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