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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當年舊事之人幾乎已經死盡,蕭玉華應該算得上最後一個,可她是否還漏掉了誰?
摒念。
摒念跟了蕭玉華那麼多年,蕭清規掌握權力之後也曾派人調查過摒念的出身,半點異樣也沒查出,可正是因為摒念的身份太乾淨了,才不尋常。
「民婦?你可看清楚了?不是落髮的女尼?」蕭清規追問道。
「確實是個荊釵布裙的婦人,頭髮有些白,卻也是梳著髻的,很快被請入了王府。屬下本想聯絡府中的眼線,卻始終沒有收到應答,不知王爺是否下令封禁了府門,屬下等也不便入內……」
蕭清規到底難放下心,語氣急躁道:「什麼叫不便入內?去砸了他的府門,就說本宮要死了,闖也得闖進去,將那婦人給本宮抓過來,立刻,馬上!」
黑雲蔽日,蕭翊看不到當空的月亮,也不如西境山嶺中有菩提寶相,香囊掛在貼身的常服上,可即便沒有這些外物,他還是能在瀕臨崩潰的時刻想起她,早已習慣如此。
他猛地起身抓住摒念,艱難地問她,害怕聽到會令自己受傷的答案:「阿菩可知這些?這些陳年舊事,她的父皇是謀害我親生父母的兇手。」
摒念答道:「那時阿菩尚且年幼,一直幽居千秋宮中,如何知曉此事?更何況,她若知曉,豈會瞞你這麼多年,不與你說?」
蕭翊設想了一番,很快篤定說道:「你錯了。她若知曉,絕不會告訴我。」
可他也不禁鬆一口氣,暗自慶幸,幸虧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就好,她永遠也不必知道。他竊喜地想,他原本要與她說的那些話還可以說,他要告訴她他們並非親兄妹,他們可以相愛,至於蕭復犯下的罪孽,他頓時生起滿心的仇恨,那股仇恨短暫地蔓延到蕭清規身上,又被他生生壓下,他不能恨她。
話已說完,摒念起意要走,蕭翊豈會將她放過,命府兵把她帶下去看押於偏院,不願與她多說一言,甚至毫不在意她的身世與經歷。
摒念心知肚明,他一併恨上了她,縞素應聲撕裂,露出裡面的玄色常服,摒念淚中帶笑,最後告訴他:「她自知對不住你,不願你為她服喪,翊兒,你要好好的,不論你做了什麼,都是他們欠你的,她不怪你!我亦不怪你……」
蕭清規派去的人抵達王府附近時,摒念自盡。屍身由家奴抬出,頂著大雨立刻送出城外下葬,這世間最後一個知曉舊事之人也就此亡故了。
她也不過是個悲情人,身在紅塵外,心卻紅塵中。他們那一輩人,盡數的芳華皆絕於元徽元年,少年已去,徒留一團孽債,斬不斷理還亂。
曾經多少江湖兒女、世家子弟,心懷復國大夢,志同道合湊在一起,意氣風發,好不快意。她出身於淮州富庶人家,為家中獨女,傾盡財力助蕭復完成大業,她也曾在離亭中與他們共談過風月,故而才敢直稱舊人之名。
後來她和鄭光輔產生了一段舊情,所以才如此清楚鄭光輔所做的陰詭勾當。
元徽元年是極其慘痛的一年,素枝、長庚身死,留下遺孤,鄭光輔迎娶侯爵之女,她腹中的胎兒生下便斷了氣,隨後入宮做了蕭翊的乳母,後又為蕭清規孤身入涼秋宮,她當真視他兄妹二人為親子親女,可惜世事作弄,她還是成了施加痛苦的幫凶。
而她如今完成蕭玉華最後的託付,余願已畢,了無生趣,即便蕭翊放她離開,她也是打算決意赴死的。就讓他們這些上一代人都悉數化作歲月中的塵埃,被風拂盡,永無來世。
第30章 急轉的哀弦(4)
夜幕徹底降臨,扶靈宮哭臨結束,盧頌箏伴著大雨而歸,剛進內院就看到結隊的家奴往屋中送酒。
如今正在太后的孝期,此舉委實不合禮數,盧頌箏略作思忖,還是硬著頭皮進去勸誡:「王爺,眼下不宜飲酒……」
蕭翊已經喝得微醺,看她那身孝服就覺刺眼,甩手丟了個酒壺砸碎在盧頌箏腳底:「本王做什麼,何須你來置喙?」
盧頌箏看到他手掌乾涸的血跡,連忙命人去傳御醫,蕭翊卻突然起身,大抵覺得這王府有些壓抑,又像是逃離,孤身沖入雨中。
「王爺!您這是怎麼了?!」盧頌箏不免關切道。
蕭翊將她甩開,盧頌箏跌倒在地上,由丫鬟扶起,蕭翊已轉身離去,逕直出了府門。
他一路策馬狂奔,夜行於冷清的主街,本想入宮去見她,卻憑空生出抗拒,他抱著讓自己儘快平靜下來的心,最終停在了千秋寺門口,猶如雨夜中的羅剎,闖入這皇家佛寺。
與此同時,嘉寧宮中,蕭清規等得心焦,桌上的晚膳已經冷得徹底,壽眉又盛了一碗熱粥,在旁艱難勸食。雷閃直作,雨勢愈發滂沱,蕭清規僵坐的身軀似乎因雷殛所致產生了一絲裂縫般,她忽然想起碧珀合香樹嬌貴,最忌暴雨,那枝抽出的新芽經過一夜的雨打定會枯萎,當即起身衝出寢殿。
壽眉連忙放下粥碗,追了出去冒死攔住蕭清規:「長公主!雨這麼大,您何必自己跑出來!受了涼……」
蕭清規掙扎著,手指遠處的碧珀合香樹:「快叫人來支起雨棚,你不是說它發了新芽?」
「奴婢這就去喚人,長公主回屋內等候就好……」
一眾宮女太監趕來,圍繞著碧珀合香樹手忙腳亂,蕭清規不顧壽眉的阻止,非要親自動手,全身已徹底被雨水淋濕,壽眉的叫聲被雨聲壓制,她似乎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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