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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譽朝長公主發出模糊的夢囈,未著粉黛的面容更顯病態的冷白,烏髮因掙扎而散亂,鬢邊被虛汗打濕,額頭正中間長著一枚恰到好處的觀音紅痣,倒真如傳聞那般是尊水月觀音轉世,可惜是個多病菩薩。
蕭清規猛然張開雙眼,目眥盡裂般盯緊上方的懸樑,明明已經醒來,噩夢中的黑煙卻像是仍舊沒散,在她的頭頂盤旋,凝聚後向下壓迫,準備隨時將她吞噬。
余驚驅使著她不斷向床頭的角落裡縮,抱住頭頂發出胡亂的喊叫,壽眉這才能夠衝進寢殿,一路小跑,似呼喚又似回應般叫道:「長公主,長公主……」
等到壽眉停在近前,蕭清規已經安靜下來,臉上還帶著絲呆滯,額間的汗直向下流。壽眉連忙端上沏好的安神茶遞到蕭清規面前,柔聲道:「長公主,喝口茶壓壓驚。」
蕭清規臉色煞白,看著壽眉遞來的茶盞愣了愣,才顫著手接過,剛抿了一口便爆發出咳喘,喉嚨緊跟著湧起一股甜腥,她趕緊撲到床邊,霎時嘔出一口血痰。
壽眉來不及拿帕子為她擦拭唇角的血跡,趕緊坐到床邊將清規攬住,再用另一隻手撫摸她的背部為她順氣,聽到咳喘聲漸漸止住,這才鬆一口氣,問道:「可要叫太醫前來看看?還是找賀蘭……」
「不必。」蕭清規緊緊抓住壽眉才能撐住這具孱弱的身軀,忽然想到什麼一般,攥得壽眉吃痛也不肯鬆手,「兄長……西境可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壽眉正想等蕭清規起來後再講此事,見狀趕緊說:「並無變故,王爺一切安好。天未亮時捷報入朝,玄甲軍已攻破蘭弗城,聖上大喜,吳總管親自來嘉寧宮告知,不敢叨擾長公主,命奴婢待長公主晨起後再說。」
聽說蕭翊無事,蕭清規這才放心,氣息也平穩了不少,由壽眉攙扶著起身:「做了場噩夢,衣裳都汗濕了。呂文征可是今日入宮?」
「正是今日。呂太師年邁,車馬行得慢些,還尚未入宮。」
蕭清規步履虛浮地踱到窗邊,呂文征已經許久沒有入宮覲見,必會先去拜見蕭旭,師徒二人難免要敘上片刻,因那陳年的噩夢驚擾,她不必問時辰也知自己今日起得早了,見呂文征之事倒是不急。
她走到窗邊,本想推窗,尚未觸到窗沿便感知到一抹涼意,立刻縮回了手,聲音喑啞地問:「下雨了?」
「清早下了陣小雨,眼下外面已有些秋意,奴婢剛叫人燒了盆碳火,長公主若是仍覺不夠暖和,便將宮內的地早早燒起來。」
她本想逞能說句「不必」,喉嚨卻不爭氣地作癢,不禁低咳了幾聲,自己聽著都覺得心煩。蕭清規輕嘆道:「罷了,本宮要沐浴。」
壽眉本在湯池旁侍奉蕭清規沐浴,不想太監總管吳士誠又來了嘉寧宮,壽眉出去應付,本打算沒什麼要緊事便把他草草打發了,吳士誠卻熱絡地關懷起蕭清規來,反覆說些「長公主身子弱該多休息」「陛下掛心長公主」之言。
壽眉面冷,對此無動於衷,甚至生出轉身便走的想法,吳士誠又鉗住壽眉的衣角,這才將東西交出,此乃他走這一遭的要務。
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壽眉:「可千萬別忘了,陛下掛記長公主,想同長公主一同用晚膳,還有奴才也日日在佛前禱告,盼望長公主千秋長壽呢。」
壽眉木然看著他,壓抑著慍怒,蕭清規半年前新添了咳血之症,究其緣由,始作俑者倒是離不開他口中的那位陛下,於是冷聲拋出話頭:「清晨雨聲擾了長公主安眠,長公主醒後就咳了血,勞煩吳總管告知陛下,長公主怕是沒胃口用得下晚膳了,奴婢還得去給長公主煎藥,吳總管,不送了。」
聽聞蕭清規咳了血,那吳士誠哪兒還敢多言,一下子變成了啞巴,壽眉再不肯多看他一眼,轉身進了門。
池水溫熱,蒸騰著氣澤,惹得蕭清規生出不少倦意,聽到壽眉進來的聲音,卻不見人過來,蕭清規疑聲叫她:「壽眉?」
「奴婢在。」壽眉正在炭盆前驅除身上的涼意,聞聲趕緊回到湯池旁,扶蕭清規出浴。
蕭清規問起吳士誠前來所為何事,就看到榻桌上的書信。
「王爺送來的家書,給長公主的。」
蕭清規卻並未到榻旁坐下,只瞥了書信一眼,並不多看,壽眉瞭然,上前侍奉她更衣。
梳妝過後蕭清規才拆了那封信,未等讀完就短暫放下了手,仿佛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不遠處弄香的壽眉說:「果然不出所料,他並非擅寫書信之人,自從征戰沙場,獨獨給我寫過這麼幾封信,皆是遲歸。」
壽眉接道:「王爺是全天下最真心待長公主之人,即便有要事耽擱,定然也歸心似箭。」
蕭清規道:「是啊。他說西驪三王子來降後,主動獻寶,透露了辟寒犀的下落,因藏在山嶺石窟下,為確保萬無一失,他決定親自去取,帶回來送給我。」
「辟寒犀?」壽眉納罕。
「靈犀之角,色黃如金,置之可生暖香。前朝時,北朔曾進貢過一株,後來國破離散,北朔人趁亂將之奪回,便再沒人見過這件寶物。我倒不知,西驪也有一株。」
蕭清規恰巧聽說過辟寒犀,她是被女尼摒念撫育長大的,幼時摒念將這樁軼事講給她聽,哄她入睡,她本以為不過是傳聞。
壽眉心有期待,卻也忍不住質疑:「當真可生暖香?永安就要入秋了,長公主最是畏寒,若得辟寒犀,這個冬天定能過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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