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蕭清規並不如壽眉期待,反而面露一絲愁色,擔憂起蕭翊來。倘若西驪有此等至寶,為何過去全然未曾聽說?只怕是那位西驪三王子的詭計,山嶺險峻,蕭翊親自前去,必有風險。
怔怔出了會兒神,蕭清規才繼續將那封信讀完,壽眉打了個寶蓮香篆,點燃後放到榻桌上,恰巧看到蕭清規抿嘴露出淡笑,笑容久久不散,顯然發自內心,壽眉不禁看呆了。
她是在蕭清規十五歲那年來到嘉寧宮貼身侍奉的,當時天女祠之事發生不久,先皇突然下令將蕭清規從月華宮遷至嘉寧宮,貼身宮婢全都換了一遍,月華宮封閉至今,蕭清規從此體弱,這麼多年愁多樂少,她已經許久沒見過蕭清規笑的樣子了。
蕭清規抬頭便看到壽眉發愣的樣子,臉上的笑意還掛著,聲音也有些輕柔:「發什麼愣?」
壽眉並非慣於阿諛奉承之人,字字皆是實言:「長公主天姿國色,卻不愛笑,奴婢已經許久沒見過長公主這麼開心了。」
後面的話她沒敢說出口,蕭清規說蕭翊不擅書信,可信箋上的隻言片語便能哄得蕭清規開懷,兩人每每見面卻是冷若冰霜,真是怪哉。
蕭清規錯愕了一瞬,旋即變得釋然,睃了一眼手中的信,同壽眉說:「他說中秋已近,怕是未必趕得上回來為我慶賀生辰了。」
這倒是個壞消息,如何笑得出來?壽眉面露不解。
蕭清規繼續說下去,念的乃是蕭翊信尾的原話:「「稽首伏願,遙叩芳辰」。他素來不信神佛,最是自負,誰能想得到他稽首伏願的樣子?未免有些荒唐。」
壽眉說:「王爺這是在哄長公主,擔憂長公主不悅。」
「收起來,不看了。」蕭清規果斷將信收回封內,斂了笑,毫無留戀似的遞給壽眉。
聽到壽眉到博古架旁搬動匣子的聲響,蕭清規扭頭看向緊閉的窗,窗紗遮擋住院中稀薄的秋意,她卻仍能感知到寒涼,永安的秋倒是真的近了。
蕭清規低喃道:「兄妹之間,談何「叩」字?」
第2章 多病的菩薩(2)
早朝後,皇帝蕭旭與幾位宰相在議事堂清議,太師呂文征入宮覲見,眾宰相提早散去,蕭旭留呂文征不過飲了盞茶,並未久談,就遣人送呂文征前往嘉寧宮。
呂文征坐在下首恭候,只見珠簾微顫,蕭清規身著玉色蓮紋裙,佩金絲披帛,手提十八子菩提念珠,款款落座。
呂文征年近八旬,舉止緩慢地揖手後下跪,語氣卻頗為傲兀:「老臣拜見長公主殿下——」
「呂太師免禮,請坐。」蕭清規看了壽眉一眼,示意其斟茶,接道,「本宮身弱,不便親自上前扶呂太師起身,太師下次可切莫再行如此大禮了。」
呂文征這才瞧見蕭清規真容,她自小生長在被稱為禁宮的涼秋宮內,由一女尼撫養長大,直到十四歲及笄才回到自己的寢殿,呂文征則年事已高,不大參與朝政,更是沒什麼機會能夠見到這位長公主殿下。
相傳她額間有一顆觀音痣,眼下已被花鈿遮蓋住,未能見到真容。沉痾纏身的緣故,勝雪的肌膚無需敷粉,唇間的朱紅亦是薄薄的一層,淡妝素雅,樣貌倒是得先皇和太后真傳,國色之姿,有皇女氣概,可惜帶著股病態。頭頂的釵環不過寥寥數支,譽朝女子素來以打扮華貴雍容為美,堂堂長公主頭上戴的還不如自己家中那位老妻繽紛多彩,委實不合禮數。
如此想著,呂文征不免有些非議,他是信奉禮法大於一切的迂腐老臣,更因對蕭清規早有先入為主的偏見,落座後許久才發出一聲冷哼,茶也不肯喝上一口。
蕭清規假裝對他的打量全然不知,一心品茗,二人仿佛在無聲較量。
終是呂文征先耐不住,沉聲道:「不知長公主殿下召見老臣所為何事?還請長公主陳清。老臣年邁,本該致仕還鄉,若非為先帝之託,又不肯假手於旁人,這才親自修史。今日老臣奉長公主之命進宮,一來便是荒廢大半日光景,老臣不免惶恐,有負於先帝。」
蕭清規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提及先帝之命,不過是向她這個內闈的女流之輩施壓,告誡她切莫多事。「荒廢」二字則有些大膽,已經認定蕭清規請他入宮乃是無故召見。
她全當聽不出來,溫吞著解釋:「父皇臨終遺願有二,一則收復江南失地,隆亨二年,皇兄親征江南,水戰數月,大捷。二則重修舊史,編撰新史,陛下既將此事託付本宮,本宮自當盡心。太師年邁,本宮專程請旨,命十二翰林入太師府,不忍見太師奔波,僅每月初一十五到翰林別院呈與本宮複議,可編修好的卷本到了本宮手裡,卻遲遲不見太師……」
「長公主為我大譽殫精竭慮,果然不枉費先帝親封景初之名。先帝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不免悔恨,臨終前與長公主齟齬頗多,傷了父女親情。」呂文征將蕭清規的話打斷,暗帶譏諷道。
元徽二十一年秋,世祖皇帝蕭復身染頭疾,臥病在床,輟朝數日。蕭清規身為其女,常去侍疾,蕭復執意下旨為蕭清規選婿,蕭清規不願,多次忤逆,故而父女之間經常爭吵,氣得蕭復病情愈重,宮內宮外皆知二人素來不睦,親情淡薄,此為呂文征所謂的「父女親情」。
元徽二十四年春,蕭復駕崩於太極殿,年僅十六歲的太子蕭旭繼承大統,改年號隆亨。天子年幼,蕭清規從旁輔佐,干政數年。直到隆亨四年,她才在朝臣非議聲中放權,退居後宮,再未入過太極殿,此為呂文征所謂的「殫精竭慮」。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