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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又恢復了安靜,蕭清規眼波輕掃,無法忽視遠處架上的那把長弓,弓身掛著條不長不短的紅綃,那是她的第一把弓,也是最後一把,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始終捨不得扔掉。
元徽十七年秋,蕭翊正式從江州調回永安,蕭清規已離開涼秋禁宮,常去御馬場學習騎術。
她知道蕭翊處理完公務定會來御馬場,那幾天日日都去,只為等他。可距離上次見面,已過去了四年,她的容貌雖無大的變化,到底出脫不少,額間的紅痣也被花鈿遮蓋著,敷了脂粉,馬場中雙騎打了個照面,他竟沒立即將她認出,而是問了句:「你是哪家的貴女?有些面生。」
也有些面熟。
她的心情瞬間被失望席捲,旋即生出捉弄他的主意。那時她還是鮮活張揚的,昂首同他示威:「你管我是誰家的?既在馬場相遇,不如比上一局,贏了我才告訴你我是誰。」
蕭翊覺得有趣,問道:「如何比?」
「自然是比騎射,一馬三箭,三靶皆中者勝。」她看出蕭翊瞬間表現出的不屑,這對他來說太過簡單了些,但她卻成竹在胸的樣子,解開了自己的箭袋,「你的黑羽箭是最好的,管事都不肯讓我用,這對我來說不公平,所以,我們換一下。」
蕭翊大方與她換了箭袋,轉頭叫了個馬倌過來發號施令,還讓清規在前,自己壓著馬速。
射出第一箭時蕭翊才發覺不對,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的箭矢竟然都是鈍的,羽箭撞上靶心便掉落在地。
三箭結束,清規雖未全部射中靶心,可黑羽箭至少都插在了靶子上。至於蕭翊所執的白羽箭,除了第一靶未中,二三靶都虛虛插進了靶心,可見他射藝之精湛。
但無論如何,約定好三靶皆中者勝,並未規定必須命中靶心,清規勒緊韁繩停在他五步之外,語氣得意道:「我贏了。」
這倒是更有趣了,蕭翊只怪自己輕敵,嘴角噙著笑容點頭附和:「沒錯,你贏了。看來我今天是無緣知道你的名姓了。」
她那一刻失望至了頂峰,反手又抽出一支羽箭,持箭認弦,開弓竟瞄準了他,同時問道:「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蕭翊眉頭輕蹙,被她的箭矢對準也臨危不懼,目光赤裸地盯著她直看,目光卻停在了她額間的花鈿上:「你是……」
她已經不想聽他說了,當即撒放,黑羽箭穿出,蕭翊竟絲毫沒有躲閃之意,任那支箭擦著肩頭而過,他知道,她是故意射偏的。
接著,蕭翊驅馬上前,想離她更近些,清規卻敏感地察覺到他眼神中的情愫,那是一種帶著侵略、占有,甚至是慾壑難填的危險信號,令她不得不逃,立刻調轉馬頭馳離馬場。
他追上後只見一匹孤零零的菊花青馬,馬上的人消失不見了,肩膀的傷口掛著鮮血,鈍痛襲來,提醒他剛剛發生過的事並非幻夢。
她不過想讓他記住這日的痛,示為懲戒與報復,卻不想引誘了他的愛意。而那時似乎便已註定,他們之間的愛是要靠痛來維繫的,唯有痛,才存活。
他冥冥之中逃避著將要浮上水面的答案,費盡心思搜尋適齡的世家貴女,一無所獲。
後來宮宴上,他終於再見到她,甚至險些莽撞地要求蕭復指婚,蕭玉華牽著她的手到他面前,她巧笑倩兮,與御馬場中相比又是另一番風姿了。
蕭玉華在這時告訴他:「翊兒,這是你的妹妹,景初。」
第14章 慘綠的舊事(1)
元徽二十三年隆冬,燕歸山行宮。
大譽與北朔相鄰的邊城寒州鬧了霜害,寒沙川上萬百姓食不果腹,蕭翊奉旨前去賑災,於歲末匆匆趕回永安。他身披玄黑裘皮斗篷,穿得比永安城中的人都要厚重許多,顯然是衣服都沒來及換,直奔燕歸山行宮向蕭復覆命,順便探病。
那本該是屬於他們父子二人不可多得的溫情回憶,可惜結尾有些潦草不堪。
總管太監入內稟告後請他進去,適逢蕭玉華親自攜著宮人前來送藥,蕭翊本不願領這個差事,蕭玉華卻命人將楠木托盤遞給了他,只叫他獨自入內。
蕭復見他露面,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由總管太監撤下,他便先行稟告賑災事宜,手裡的湯藥已溫得可以入口了。
稟告過後,蕭復克制地誇讚道:「翊兒,你做得很好。」
蕭翊便上前坐在床邊,生疏地用瓷匙舀起湯藥:「父皇,先吃藥。」
蕭復揮了揮手,命總管太監退下,寢殿內便只剩下他們父子二人。蕭復則直接接過藥碗,將苦藥一飲而盡,又呷了口蕭翊奉上的茶潤口,蕭翊已打算起身告辭了。
蕭復拽住他的手,將他留下:「你安生坐著,陪朕說說話。」
誠然蕭復並非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可客觀來說,蕭復對他並不算差,甚至是不錯。至少在他懂事之前、聽得懂宮人的非議之前,他從未懷疑過自己並非蕭復與蕭玉華所生之子,少時蕭復時常抱他,也曾教他讀書習字,陪他騎馬打獵,直到他年歲漸長,且知曉了自己的生母成迷,才與蕭復有了些隔閡,不復少時的親近了。
而蕭復對他唯一犯過的錯,就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不肯重用他,可那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錯,他並非嫡子,若他也不是長子,他還能安心做一個自在逍遙的閒散王爺,比稱孤道寡的皇帝過得還要舒心。然而他還是開始爭奪權力,建立功績,蕭復也並未打壓過他,這過錯便更微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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