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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賓集不是你想的那種地方,如今朝中不少官員都喜歡在那兒相約會友,范閎邀我去過幾次而已。」他平淡地解釋著,忽然捉摸到一絲不尋常,嘴角輕佻,像是明白了什麼,直視她說,「你不開心,那便不再去了。」
范閎一年前升至門下侍中,乃是滿朝最為年輕的三品大員,為人老成持重,在朝剛正不阿,並非什麼風流之輩,蕭清規是知道的。
他說她不開心,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像一種論斷,蕭清規也在心中進行著某種論斷,想他這個人是不知「適可而止」四個字怎寫的,抑或是不知淺嘗輒止的奧妙,偏要出言再逼緊一步,可她又豈會任他擺布。
蕭清規把那碗湯喝完一半,算作賞臉,看到蕭翊眼神中露出滿意之態,她才柔聲開口:「為何不再去了?皇兄正當盛年,還遲遲未娶,都怪父皇臨終前那幾年一直為我的終身大事操勞,忽略了皇兄。我們蕭家雖為皇室,倒也沒那麼嚴苛的規矩,皇兄偶爾荒唐一番,便是母后也不會說什麼的。」
她話還沒說完的時候,蕭翊就已經丟了手中的玉箸,砸在銀盤上發出無禮的聲響,如此她也不好說得太多,只能儘早收住話茬,總歸意思已經表達清楚。
蕭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許久,竟是抬手去給自己斟酒,順便給她也倒了一盅。蕭清規在他的視線下拿起酒盅呷了一口,作出副品嘗的樣子,低聲說:「三年陳的桂風露,滋味不不錯。」
「今後別再說這種話。」蕭翊看得清楚,她是最知道拿捏他心思的,叫她喝湯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可要說惹他不快的話了,語氣怯生生的,鈍刀子直往出飛,湯勺動得倒是勤快,可謂狡猾。
「阿菩不知哪句說錯,這難道不是桂風露?許是我太久沒飲酒,嘗錯了。」
蕭翊險些要氣笑了,隱忍著吐出一句威脅:「你若是想見那陸真顏身首異處,便繼續裝。」
蕭清規冷臉剜他:「你如今很喜歡用他來威脅我。」
「威脅不過是嚇唬人的把戲,我不屑空談,阿菩應該慶幸,你是個例外,還能讓我威脅。」
她真是片刻都坐不下去了,甚至覺得暖籠熏得有些熱,於是起身說道:「皇兄慢用,我吃好了,出去逛逛。」
「山色已暗,我陪你。」
不等她反駁,他已經將外袍脫下,不由分說地給她披上,又攥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去暖她。
如他說的那般,危燕台附近四下無人,他們確實無需避嫌,去恪守那些禮節,可正因四下無人,蕭清規心中反而生出更加強烈的反抗,固執地掰開了蕭翊的手,也不與他並行,而是獨自在前,於山中探幽。
蕭翊依舊跟在後面,故意不提醒她小心腳下,直到蕭清規踩空了一腳,草葉間似乎還有什麼蛇蟲鼠蟻爬過,她倒是不傻,伸手向後就要抓他,他這才將掌遞過去,順勢牽住她冰冷的手,這次她倒是沒再掙脫。
兩人都未掌燈,就這麼伴著月光靜靜地走著,山間的藤蘿時不時剮蹭到她身上的紅黑外袍,起先她隨手一扯,便將藤蘿抖開,直到有一處藤蘿頗茂密了些,遮住了小徑,牽絆住衣袍也扯不開,蕭翊就弓下了腰,直接用手去扯藤蘿,蕭清規低頭看著,心就突然軟了。
他抬頭看到她柔化的眼神,當她在心疼衣裳:「看來你還是偏愛紅色,這些年雖不見你穿了,可我知道,你是喜歡的。既如此,回去叫人修補便是,我常穿給你看。」
見他會錯了意,蕭清規搖了搖頭,指著他手背上的傷問:「該傷的不是呂琮?你這又是怎麼添的?」她明明記得昨日還沒見到,剛剛他斟酒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只是現在才說而已。
蕭翊錯愕了一瞬,閃爍而過的迷茫像是自己也不知道似的,語氣如常道:「我只為打斷他的腿,何須與他過招,更別說傷我,許是磕碰到了。」
他的傷看起來絕非尋常的磕碰,蕭清規知道他不願實說,也不再追問,默了半晌終是沒忍住,主動拉了他的手,撫上面的傷:「擦過藥沒有?」
「擦過了,明日便會好。」
這話又是誆她了,今日添的新傷,哪就好得那麼快了?
蕭翊換到她右側,轉而去牽她的右手,左手已經被他焐熱了,他向前走,卻發現她還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似的看著他。
「那會兒在院中賞月,並非是聽真顏撫琴入迷,而是想起往事,出神了片刻。」蕭清規低聲說道。
「猜到了。我在院中站了許久,直到金鐸響了你才回頭。」
提及往事,蕭翊心中也不免一緊,只是不知他們心中所想的可是相同的往事。
蕭清規躑躅許久,久到右手都被他握熱了,才帶著一絲哀戚開口:「壽眉常說,皇兄是整個宮中待我最好的人,她說得不錯。可即便你對我這般好,我竟還會時不時怨你、恨你,你可知為何?」
蕭翊此時確信,他們想起的往事不盡相同。這下輪到他不說話,等待她開口,仿佛落下行刑的斬刀。
「你還記得我少時想學長樂舞,可自從出了涼秋宮,到我淪為廢人,足有半年的時間,我卻絲毫沒有學過,你豈會不知為何。我在涼秋宮等了你四年,那時我才十歲,你卻始終沒有再來,我一直記著。」
那時他便告訴過她,蕭玉華雖然對他很是愛重,可他自己心中清楚,他的親生母親想必是個北朔女子,大抵蕭復還未復國之前留情所生,蕭玉華又多年無子,心性良善,才將他收入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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