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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言何叫了打包,扯著嘴角笑了下:「便宜小黃了。」
小黃是他們樓下的一條流浪狗,逢人就搖尾巴,很會撒嬌,他們平日裡吃剩的都餵給他,小黃便在樓下安定下來。
「……嗯。」溫北說,「我給他買了點狗糧和窩,去年冬天的窩好像被保潔收走了,也該換一個了,你給它拿去吧。」
言何盯著他,點了頭,樂了:「你對它倒是好,也沒見你給我留點什麼。」
溫北也沒見過主動跟狗比的,他沉默片刻,到底沒說話,起身離開。
言何沒追。
他坐在餐廳里,耳邊是不算吵的熱鬧聲,有家族團聚,兄弟聚會,情侶重逢,還有工作聚餐,老闆正鬥志昂揚的給員工們灌著雞湯畫著餅,講到激動處還要一起喝一杯。
他身處在熱鬧中,看著溫北的背影迎著陽光,一點一點消失在街道。
「你已經恢復記憶了,應該也知道那條吊墜是我設計的。」
言何語氣平靜,一如多年前的溫北。
「每個設計師畫出的圖紙都是傾注了真心的,之前它確實屬於你,但現在你配不上了,還給我吧。」
他們坐在沙發的兩端,明明隔了不過幾米,卻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楚河漢界,將他們分得清清楚楚,誰也不能跨過去。
溫北的手指蜷了蜷,鬆開掐了半天的掌心。
手心有些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是血,他沒有低頭看。
言何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他無法反駁,連嘴都張不開。
他確實配不上,但他也……確實不想還。
他慢半拍的意識到,這一次和上一回不一樣了,言何可以包容他一次兩次,但絕不會有第三次。
言何不會再挽留他了,也不會提出再見一面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大概不想再看到他。
溫北從來都不敢問。
不敢問言何是以怎樣的心態在分手三年後,還能面不改色的把他娶回家,然後對過往的糟心事隻字不提,對他愛護有加,百依百順。
他不敢問對方的目的,甚至細想一下都覺得難以接受。
言何曾經或許,真的很愛很愛他,這份感情比他想像的還要重。
而他確實也,配不上。
「……對不起。」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艱難的把這三個字吐出來,他像是喉嚨里被插了尖刺,每個發音都異常艱辛,字字泣血。
他只能先道歉。
「打住。」言何甚至笑了。
他在有些昏暗的客廳中揚起嘴角,笑的不可自抑。
「溫北啊。」
他半捂著嘴,笑意從指尖泄露:「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對不起……都快成口頭禪了。」
他大抵是真覺得可笑,眉眼都彎了起來。
只是不知,其中有多少心酸。
他或許是不甘心的,喜歡了好多年啊,都要成習慣了。
對方已經融入了他的生活,土匪一樣占據了自己的領地,要趕走也是需要時間的。
言何仰倒在沙發上,胳膊壓住眼睛,他緩了一會兒,淡淡開口:「就這樣吧,溫北,各自安好。」
「如你所說,我們各有各的路。」
「你就當我,從來沒有穿過來,繼續往前走吧。」
溫北正襟危坐,全身都繃著,像拉滿的弓。
他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的。
聞言,他按住自己的手,力氣大到骨節都泛了青。
他忍了又忍,把嗓子裡憋著的那點異樣吞下去,克制著,小心翼翼的說:「可是你已經來了……」
如果言何沒來,他大概會選一隻同樣低等級的、沒有什麼腦子的雄蟲,然後嫁過去,打也好罵也罷,冷落也行**也可,最後丟了半條命,拿了信息素樣本。
如果順利的話,他們會研究成功,締造出一個新時代。
這個時代有好有壞,有的蟲會很開心很感激,有的則會懷恨在心,處處使絆子。
這些都沒關係,他達成了自己的使命便好,最後再如言何說的,他會卸磨殺驢,把那只在他身體裡留過痕跡的雄蟲殺掉。
至於他自己能不能活下來,好像也沒什麼所謂了。
或許有時候,尊嚴情懷信念使命,都比單純的「活著」重要。
從前他這麼想,現在也沒改變,只是……
只是有個人,他從很遠很遠的時空而來,在這裡擁有了很高很高的地位,無盡的榮耀、舒服的生活、數不盡的錢財。
他只要招招手,就能擁有更多,但他沒有。
他好像是為他而來的,一隻手便能把他從泥濘里拉出來,拍拍他身上的灰塵,痞里痞氣的哼笑一聲,然後說——
「哎,怎麼搞的髒兮兮的,小花貓似的,來,給你擦擦。」
他不會嫌棄他身上的土,也沒有被他的故作兇狠嚇跑,只滿目憐惜、又或者是愛意,把他擁進懷裡。
這不是他第一次救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推開。
仔細想想,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不求回報愛著他的人。
溫北坐在那裡,過往的每一幕,每一幀畫面,都在他腦海里循環播放。
在蟲族的第一次相見,言何看他的那一眼,還有他故意湊在他耳邊說話時,言何微微垂眼,眸中似有濃烈的情緒。
從前溫北看不懂,現在也理解了,那是久別重逢的欣喜,和愛而不得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