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暗藏洶湧(二合一)
只留下勝邪,去謝家三房,詢問棺槨中黑色瓷壇的來歷。
謝三太爺推脫說是受陰宅方士所言,將此物放入棺槨中,有益於愛女輪迴轉生。
勝邪聞言,便直接轉述了楚琰交代的話,「此物與永泰行宮鎖魂井中,放置太子妃遺物的瓷壇一模一樣,皆屬邪術壓勝之物,由此可見,謝娘子與太子妃應是被同一人所害。」
「另查出謝娘子生前,曾慘遭人毒打,致死傷應為毒打所致的內臟破裂,此案殿下定會一查到底,替謝娘子洗刷冤屈。」
此話一出,謝三太爺面上惶惶不安,一時間竟忘記了代「愛女」謝恩。
勝邪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作為繡衣使,他見慣了這些門閥世家,私宅里的糟污之事。
原以為謝家的門庭和家風,不會出現這種,卻沒想到,「權勢」二字當頭,連謝家都不能倖免。
好在,這只是謝家三房,謝家尚還有大房在,不知若歸隱山林的前首輔謝荀,得知此事,該作何感想。
勝邪把話帶到,便告辭離開。
待他走後,三老太太從屏風後被人攙扶出來,神色惶恐地問:「此事可會牽連到文閬?文閬前陣子還寫信來說,有望升任京官,若被殿下查出來當年……」
「慎言!」謝老太爺重重敲了敲手裡的鳩杖,「事情已經過去十餘年,僅憑一具屍骨如何能查的出?」
他想了想,又道:「文閬家的芸娘也快該到東華府了吧,你親自帶她上京一趟,去大姐家,謝家如今在朝做官的,便只有文閬了。冰清縣主如今出事,大姐正是傷心的時候,芸娘與縣主年紀相仿,便留她在大姐跟前服侍著,也好讓大姐念著點文閬。」
三老太太抹著眼淚,點頭應了下來。
*
東華府距離京城尚有兩日路程,楚琰和沈靈犀坐著馬車,日夜兼程,僅用了一天一夜,便抵達城東望仙村。
這一日一夜,沈靈犀都與楚琰呆在一起。
靜心細思下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雲國的事上,著實露出了太多破綻。
有些破綻,甚至拿質子府那些雲疆亡魂來當擋箭牌,都未必能說的通。
人常常就是這樣。
一旦說了謊,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
沈靈犀覺得,答應楚琰「假成親」這件事,已經是她兩世以來,撒過得最離譜的謊言了。
這謊言欺騙的,還都是真心對她好的人。
所以,痛定思痛下,沈靈犀已經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準備,暗暗決定若楚琰當真細究起來,她乾脆就拿他承諾那三個條件中的一個,來換他不要追根究底。
然而,她整整等了一日一夜,都沒等到楚琰的詢問。
他甚至連對她的態度,都未發生任何變化。
以至於,臨下車時,沈靈犀終於繃不住,好奇地看著他問:「殿下為何不問,我怎會知道那麼多雲疆的秘辛?」
楚琰鳳眸微挑,好整以暇看著她疑惑不解地模樣,「怎麼,你打算告訴我麼?」
沈靈犀一噎。
楚琰薄唇彎起淺淡的弧度,「你若想說,自會告訴我,若不想說,我便是問了,你也未必會說,何必多問。」
「總之,你人在我這兒,與我而言便就夠了。其它的,也無甚要緊。」
楚琰輕描淡寫地說完這話,在心底又無聲補了句:
他有的是時間,等她願意告訴他。
沈靈犀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答。
還記得與楚琰初相識時,他屢屢出手試探,甚至不惜扮作書生和侍衛,蟄伏在她身邊,查她的底細。
現如今,竟是明知她有問題,卻半點也不深究。
還真是用人不疑,果然是英明的主君。
難怪年紀輕輕便立下赫赫戰功,威名在外。
沈靈犀自認為做不到他這樣,心中甚為佩服。
她站起身,「殿下英明,能與殿下如此明察秋毫、高瞻遠矚、知人善任的主君合作,實乃小女之幸,請受小女一……」
「拜」字尚還未說出口,楚琰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托住她即將揖禮的手腕。
楚琰簡直要氣笑了。
合著她竟能將他的話,曲解成「知人善任」的地步,還真把他當成上峰了。
皓腕被楚琰溫熱的指骨輕捏著,沈靈犀不解抬眸,見他唇角那抹淡笑,不知為何瞧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難道她發自肺腑的讚美,被他當成是在拍馬屁了?
她清了清嗓,正欲開口解釋——
「留著大婚那日再拜吧。」楚琰眼帘微垂,語氣極淡地道:「日後你我是夫妻,不是上峰和下屬,夫妻之間不必如此多禮,也無需如此奉承。」
沈靈犀眨了眨眼。
大婚再拜,那不就是……拜堂的意思?
還有「夫妻」二字。
從楚琰口中說出來,不知為何,讓她的心忽然猛跳幾下,臉頰無端染上幾許緋色。
「哦,好……」她有些無措地收回自己的手,下意識背在身後,「那我、我先下車了,殿下一路未曾歇息,回去要好好休息。」
說完這話,也不待楚琰再說什麼,直接轉身下了馬車。
楚琰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落空的手指,輕輕碾過指腹。
他方才的話,是不是太生硬,嚇到她了?
*
沈靈犀只不過才出門幾日,再回到望仙村,福安堂和棺材鋪的事,已經堆積如山。
她身邊雖還有不少祖母留下來的管事打理,可匯總到她這裡,需要她定奪的部分,能替她分擔的人,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先前雲妄在的時候,還能幫她處理一二。
現如今,雲妄回了雲疆。
巧杏將兄弟劉武帶來福安堂幫忙,雖然人很機靈,可年紀尚小,卻很難獨當一面。
沈靈犀邊忙,邊心中暗忖著,還是得招個得用的大管事,替她分擔手頭的事務才是。
一連忙活了四五日,太后的賜婚懿旨,直接下到望仙村。
因著沈靈犀祖母的熱孝,即將滿百天,為了不違禮制,趕在熱孝里成親,婚期就定在半個月以後。
時間不可謂不倉促。
太后為了彌補倉促成婚對沈靈犀的虧欠,也為了給沈靈犀撐臉面,特地頒下懿旨,讓竇家出面,作為娘家,同沈家族長一道,在望仙村替沈靈犀發嫁。
竇家是太后母家,亦是大周朝權勢最大的世家。
太后未曾讓竇家的女兒,上趕著去嫁給皇太孫,反而讓竇家人替沈靈犀發嫁,這可是前無古人之舉。
竇家在朝堂上,向來以「忠君」二字為立身之根本,從不結黨營私。
此番,太后頒下懿旨,竇家欣然接旨,便等同於告訴世人,沈靈犀是竇家認可的儲妃,日後竇家便與沈靈犀是一體。
還直接跳過了宣平侯府沈濟一脈,可謂是大快人心。
皇帝和皇后流水似的賞賜,不斷抬到望仙村去。
明明是以喪葬白事聞名的村子,因著這場盛大的婚事,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百年以來頭一回,村子四處喜氣洋洋,連那些擺在屋裡的紙紮,都恨不得全都塗成紅色。
沈靈犀一邊忙著處理福安堂和棺材鋪積壓的事,一邊還要被竇家主事的夫人們,強按著為她量體裁嫁衣、試首飾,忙得不可開交。
期間謝章華和謝章婷,還有劉美人她們都專門飄來瞧過她幾回,與她說些楚琰的近況。
謝章華怎麼看這兒媳,都是滿意,笑得合不攏嘴。
謝章婷也真心為她高興,瞧著滿屋紅綢喜字,想到自己生前,莫說是鳳冠霞帔,便是連個名分都沒有,眼底偶爾也流露出一些傷感。
而一旁的劉美人和幾個女鬼們,則圍在沈靈犀周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就沒見過你這種大婚前,還在忙著其它事的小姑娘,你好歹也上點心吶,這可是人生大事,一輩子就這一回呢。」
「比起你,人家小郎君不知道有多上心。東宮在加緊修繕,趕在成親前,定能修繕好。你不知道,那宮裡小到花花草草,大到各宮布局,都是小郎君親自描圖讓人照著樣子收拾的呢。」
「最重要的是寢殿……小郎君專門使人找巧杏打聽你素日的喜好,說是務必要讓你睡得舒服,哈哈哈。」
「嫁衣也是,他親自確認過,才讓竇家拿來給你試。還有那些簪釵和衣裙,都是小郎君親手挑的,他那副專注的模樣,你若是瞧見,定會死心塌地愛上他呢!」
「還有還有,皇帝已經跟皇后商量好了,大婚那日,便要冊封小郎君和你為太子和太子妃。你就是大周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啦!」
「你可是第一個從棺材鋪里出嫁的太子妃,日後寫進史書里,也是個奇聞了。」
「小姑娘真真是好福氣,看來皇上皇后和太后,都很喜歡你呢。」
沈靈犀聽著這些話,只能用「心驚膽戰」來形容。
什麼按照她的心愿布置東宮,親手為她挑喜服,挑衣裳首飾……
這些她都尚能理解為,是楚琰故意做給人看的表面功夫,為的便是日後能讓後宅消停些,一勞永逸解決被「催婚」的噩運。
可這成親當日就冊封……
沈靈犀原以為,皇帝不會那麼快冊封楚琰為太子,她嫁過去頂多算個寧王妃,到時候就算契約結束,他們二人也好和離收場,好聚好散,所以才會同意這門契約。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帝竟會在成親那日,就冊封他們。
那她日後如何與楚琰結束契約?
沈靈犀悄悄把劉美人叫到一旁,低聲詢問:「在你們前朝,太子妃……能和離嗎?有這個先例嗎?」
劉美人聽見這話,立時認定,這小姑娘定是在嫁人前,患得患失,患了恐婚症。
「放心放心,能離,絕對能離!」她朝沈靈犀揶揄地笑笑,「就怕你到時候,捨不得離呢。」
沈靈犀聞言,暗暗鬆了口氣,朝她扯了抹笑,這才重又放心,埋頭處理手頭的事……
*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太短。
就在全京城人,都在忙活著皇太孫的大婚和冊封大典之事時,在城外一些不見天日的角落裡,還無聲涌動著不少詭譎的暗涌。
大周儲君大婚,和冊封大典舉辦在即,番邦各國自是收到了大周皇族的邀帖。
除去那些遠隔重洋的番邦,趕不上親自來朝賀以外,臨近的番邦和大周屬地,都派了使臣前來朝賀。
距離京城二十里的楓縣碼頭,是番邦進京朝賀,走水路船隻停靠的港口。
碼頭旁邊的胡旋酒肆二樓雅間裡,一個身穿金色胡服、身形有些痴肥臃腫的男子,正左擁右抱,摟著懷裡的胡姬吃酒。
若沈靈犀在,定能認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前世那個不成器的皇兄,雲國前太子,雲崇。
雲崇約莫二十八九歲,常年沉迷酒色,讓他原本尚還算清秀的樣貌,已經變得滿臉橫肉,萎靡不堪。
一個帶著面具的死士,輕巧走進房裡,關上房門,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雲崇斜他一眼,「探得如何?我那皇叔死了嗎?此番雲疆來朝賀的人是誰?」
死士:「回殿下,雲疆王沒死,聽聞王妃把那人從雪山尋了回去,替西疆王醫治,將雲弘山從鬼門關救了回來,此番便是雲弘山親自帶王妃和世子來京城,探子說,雲弘山這回是想當面跟大周皇帝請封,將雲疆王的位子傳給世子。」
「世子,雲超?」雲崇眼底儘是陰鷙,「雲超那個廢物,怎配坐雲疆王的位子。雲妄呢?不是使計讓他回雲疆了?沒用的東西,他那麼恨雲弘山,不趁機殺了雲弘山,怎還能讓他活過來。」
死士:「雲妄身邊有黑甲衛,咱們的人不敢靠他太近,恐打草驚蛇,他潛進都城以後,就消失了行蹤,至今下落不明……」
雲崇緊皺眉頭,「雲妄此人,與皇太孫走得太近,絕不能留。若我此番借皇太孫的手,扳倒雲弘山和他那個毒婦,雲疆王的位子只能我來坐,不能便宜云妄。」
死士領命應下,又稟報導:「最近蠻夷坊頻頻有臉生的練家子出現,好似是皇太孫的人,殿下若進京去,恐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無妨。」雲崇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我此番進京,是好心要給皇太孫送份大禮的。事成之後,我自然是他的盟友。」
說到此,他還咧嘴笑了笑,「況且,他先前不是還娶了我妹妹的牌位麼,說起來,我妹妹才是他的原配,就算看在我那好妹妹的面子上,他也不會拿我這個大舅哥如何。去準備準備,我要好生送上這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