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對就是她
北衙是繡衣使的衙門。
但凡進了北衙的罪犯,上到宰相首輔,下至九品小吏,從文官到武將兵卒,就沒一個能活著出來的。
不僅人活不了,連親族都要被誅。
是大周人人懼怕之地。
那賭坊與沈靈犀槓上的田家兄弟,專門做替人殺人的買賣,身上背了好幾條命案,恰有一樁命案,與繡衣使手頭正查的案子有關。
白天他們從賭坊出來,直等到黃昏時分,才去了買主家中,兩邊接頭之時,直接被繡衣使一鍋端走。
他們自是知道北衙和繡衣使的威名,連刑具都沒過完一遍,便倒豆子似的,把既往干下的勾當樁樁件件全說了出來。
純鈞拿了卷宗,呈給楚琰,神色有些古怪。
「怎麼?」楚琰接過卷宗,一目十行看過,眉色驟冷,「這上頭有幾樁案子,都是京城知府管轄,皆已結案。可他們兩個兇手,還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去賭坊揮霍,這知府衙門好的很吶!」
純鈞:「趙成是趙貴妃的叔父,還是崔首輔的連襟,在知府位子上已有五年,年年考核都是崔首輔和都察院那邊打了招呼才過,吏部也沒法子。這回算他倒霉,撞咱們手裡了。」
「只這兩人頭上,就有三宗案子是草草結案的,其它的還不知有多少。」楚琰寒聲吩咐:「讓勝邪連夜去抓人,務必徹查這五年他經手的命案還有無錯漏,一旦查證,人不必再留。讓吏部再擬個合適的人選,補上空缺。」
純鈞應下。
「說來也巧,那兩人前幾日剛殺過一人,是宣平侯府的管事,名叫劉四。」純鈞一臉神秘,「屍身是昨日在侯府水井裡起出來的,趙成曾親自帶了衙差和仵作上門,結果被宣平侯給轟出來了。如今這案子在大理寺少卿慕懷安手裡,正查著呢。」
楚琰有些意外,「沈濟好面子,這種事寧可捂著,都不願讓人知道。趙成這等糊塗蛋不是正對他胃口,怎就給轟出來了?」
「奇就奇在此處!」純鈞也是許久沒碰上讓他覺得稀奇之事,臉上不覺帶了幾絲興奮。
「殿下有所不知,今日與那田家兄弟對賭的書生,其實是女扮男裝。她名喚沈靈犀,是宣平侯流落在外的嫡女,從小被棺材鋪的沈老翁收養,前日才被接回府里,那屍身便是她發現的。」
純鈞便把打探到的,沈靈犀扮作道姑,在宣平侯府做的那些事,講了一遍。
楚琰想到白天在賭坊,她的一舉一動。
尤其是田家兄弟賭輸以後,她眉眼彎彎那抹笑……
「看來,她早就知道田家兄弟才是真兇,所以才會在賭坊有意挑釁。」楚琰若有所思地問:「抓那兩兄弟時,現場可還發現有可疑之人?」
純鈞搖頭,「那買家住的地方很是偏僻,並無旁人。」
這不是重點!
純鈞見自家主子把話扯遠,忙湊近些,一臉興奮地道:「殿下可還記得,前日你讓我送一本《周律疏議》,給李探花大婚那日操控屍身的丫鬟?」
楚琰冷淡的眉峰微抬。
純鈞一拍手,嘴角快要咧到耳後,「對!沒錯!就是送給她了!」
*
深夜,因著瑤娘的白事,熱鬧一天的望仙村,終於安靜下來。
劉四匆匆從京城趕回來,便將白日所見,告訴給了沈靈犀。
「與那田家兄弟接頭的人,我認識,叫馮奇,是老祖宗屋裡大丫鬟喜鵲,在外頭認的義兄。我們都是洪武縣人,老祖宗的祖籍也在洪武縣。馮奇家中有幾畝薄產,整日遊手好閒,不干正事,我與他素日無仇,他為何要害我?」
這是沈靈犀今日第二次聽見「喜鵲」這個名字。
又是老祖宗屋裡的人。
「你妻子是給老祖宗梳頭的,與喜鵲有沒有什麼過節?」沈靈犀問。
「那哪能呢!」劉四想也不想就回答,「喜鵲是老祖宗跟前的大丫鬟,平日裡,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上趕著巴結都來不及,又怎敢得罪。更何況,我們都是一個村的,祖墳挨著祖墳,我那婆娘與喜鵲關係可好了!」
沈靈犀沉吟幾息,「照你所說,馮奇未必買得起『千金香』,更無動機買兇殺你。眼下只有去會會喜鵲或是馮奇,才知道其中緣故。」
「馮奇和田家兄弟都被繡衣使抓進了北衙,姑娘怕是見不到了。」劉四疑惑地撓了撓頭,「原本我還打算跟進北衙里去瞧瞧呢,可不知為何,進門沒走多遠,就被一股煞氣給彈出來了。」
沈靈犀聞言,倒也沒覺得有多稀奇。
世間萬物,皆有定數,相生相剋,亦有因果。
「既如此,你日後便離那些繡衣使和北衙遠些便是了。」
沈靈犀拍了拍腰間的荷包,「走吧,趁著夜深人靜,去你靈堂,把今日賺的銀子,交給你妻兒,與他們說說話,也好寬慰一二,以後怕是沒這樣的機會了。」
劉四神情一黯,苦笑,「我如今不過是一縷亡魂,他們又如何能看得見我。」
「他們看不見你,我能看見你就行。」沈靈犀笑著道。
劉四的靈堂,就在福安堂的東廂房裡。
兩年前福安堂改建冰窖時,沈靈犀便讓人在東西廂房各砌了兩座冰台,專為盛夏停棺所用。
劉四屍身發現得倉促,棺木還沒備好。
如今正蓋著白布,躺在冰台之上。
此刻,他的妻子和一雙兒女,披麻戴孝,神色哀戚地跪坐在他屍身前。
沈靈犀換了件打醮時才穿的道袍,走進靈堂里。
一家三口第一時間便認出,她就是找到劉四屍身的侯府五姑娘。
三人滿目感激地要給沈靈犀下跪叩頭,卻被沈靈犀止住。
「我深夜前來,只因算出我與你們有些機緣,故略施道法,助你們與劉四見最後一面,今夜之事,便只有你們知曉,勿要告訴旁人。」
三人面面相覷,不解她此話何意。
沈靈犀也不多做解釋,走到劉四屍身前,煞有介事地念了一段打醮的經文,故作高深地垂下眼帘,把手伸進白布中,捻起幾根早已準備好的細絲。
不過轉息之間,三人只見劉四的屍身,忽然從冰床上,坐了起來……
而這一幕,恰好落在,剛走進福安堂院子,身穿月白道袍,儒生打扮的那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