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長兄如父
「為何要介意?」
慕懷安只覺得好笑,無所謂攤手,「只要她的人跟我在一起,心在哪,心裡有誰,又有何關係?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大度, 有格局。」
「婚姻大事,定要兩情相悅才是,豈容兒戲。」楚琰十分不悅,眸底密密迭起一層冷色。
慕懷安眉眼微挑。
「這話從殿下口中說出來,當真是……好生新鮮,當初您為了不被賜婚,還不是……」
話說到一半, 見楚琰寒意十足的眼刀甩過來,慕懷安堪堪住了口。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下一劑猛藥,將眼前這位心底那簇尚未破土的小青苗掐死在土裡。
「實不相瞞,沈家老祖宗過身前,已經做主將我們兩人下了定,如今靈犀已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慕懷安擔憂地問,「殿下總不會要與下官搶妻,做那強搶臣妻的昏君吧?」
楚琰面色沉冷到底,「這樁親事,可曾問過她的意思?她同意了?」
「那是自然。」
慕懷安徐徐笑了,笑容燦若驕陽,眉眼之間儘是春風得意, 「兩家老祖宗都是開明之人, 先前說好要問過我們兩人的意思,才會下定。我家老祖宗鄭重其事問了我, 沈家老祖宗自然也會問過靈犀。」
「靈犀」二字, 叫的好生親熱。
楚琰下頜微微收緊,狹長的星眸冷冷睇著他,眼神猶如寒冰凍水。
就在慕懷安覺得臉上的笑容,會被凍僵在這目光里時-——
過了許久,楚琰淡聲道:「好,孤知道了。」
*
這一廂,在慕懷安和楚琰離開以後,沈靈犀和老祖宗、喜鵲一道,直接去了沈良歇息的怡風院。
沈濟從松竹院離開,果然便去找了沈良。
院子裡服侍的人,被沈濟遣了個乾淨,倒是方便沈靈犀站窗外聽牆角。
沈靈犀原以為,沈濟會暴跳如雷,再不濟也會按照先前對她的態度,在沈良面前也過一遍。
可沒想到——
「二弟,你怎會如此糊塗啊!母親為了救你,吞金自殺,若非沈靈犀告訴我,這一切我都被你和母親蒙在鼓裡,你可知母親走前還留下一封遺書,讓我好生善待你, 你做那些事時,可曾念及母親這些年對你的養育之恩?」
這態度, 比之對沈靈犀,不知綿軟了多少倍。
沈靈犀抬眸看向老祖宗。
到了這會兒,老祖宗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
「阿兄,是我對不起母親。」屋裡傳來沈良撕心裂肺的痛哭聲,他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我自知罪孽深重,若早知如此,我該在獄中了結這條殘命,不該苟活。你殺了我吧,我愧對阿娘,愧對你,愧對咱們沈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兄長,你殺了我吧……」
說到最後,他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不止他,連在他旁邊服侍的翠鳶,也跪在地上,手搭在平坦到看不出任何起伏的小腹上,嗚嗚咽咽哭得好不傷心。
「侯爺,您要怪就怪奴婢吧,是奴婢不該懷上二老爺的骨肉,不該去老祖宗面前多嘴,都是奴婢的錯,還請侯爺放過二老爺,他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二人哭得那是一個比一個悽慘。
沈濟動容了。
「事已至此,便是要了你的命又有何用。」
他上前抓住沈良不斷捶打胸口的手,又看向翠鳶,緊皺眉頭,「你也起來,你現在肚子裡是老二唯一的骨血,老祖宗也是因為這個,才會……不容有失。」
「若二老爺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和這腹中的孩兒,活著又有什麼意思……」翠鳶嗚咽地道。
「好了!都別哭了!」沈濟沉聲道:「我這回過來,是沈靈犀那丫頭,一心要給母親討個公道,還請了慕少卿與繡衣使替她撐腰。這丫頭實在很會鬧騰,若將此事鬧開,無端傷了侯府顏面,我不得不給她個說法。不如,我將你們暫且送到莊子上去,待母親過了頭七,我把那丫頭打發走,再接你們回來?」
「混帳!混帳!」
老祖宗氣得衝到沈濟面前,「你但凡罵他一句,打他一下,也算替我出口惡氣。你竟還要把他送走?還想把他再接回來?我怎就生養了你這麼個拎不清的玩意兒!」
人的肉身已死,化作亡魂。
活在世上學的那些個行止、規矩、教養,統統都沒了意義,只剩下最原始的七情六慾。
老祖宗掄圓胳膊,攥著拳頭劈頭蓋臉就往沈濟身上錘。
沈靈犀透過窗縫往裡瞧著,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若真能砸到沈濟頭上,定打得他滿頭包。
可惜了。
沈濟自是不知自己在被親娘暴打,還囑咐道:「就這麼說定了,等會兒我就把沈靈犀叫過來,將你二人痛斥一頓,攆出府去,你莫要與她再起爭執。」
沈靈犀挑眉。
得,老祖宗不在,現如今她倒成祖宗了。
還得勞堂堂宣平侯,煞費苦心在她面前做戲。
「長兄如父,阿兄說什麼便是什麼,弟弟絕無二話,只是……」
沈良不知想到什麼,悲從中來,眼淚又往下掉,「只是母親是因我而死,我卻不能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實在是心如刀絞,愧對母親……」
「母親最盼你平安無事,定不會與你計較這些。」沈濟嘆聲道。
老祖宗見自己不過是一縷亡魂,根本奈何不了他,恨恨停下手。
「那是以前我沒看清他是個畜生,你是個混球!」老祖宗罵道。
那沈良滿目潸然,「我知阿兄處處替弟弟思量,可我卻不能連累阿兄……」
他悲聲道:「先前我是被北衙抓走的,蒙受皇恩,特赦歸家,阿兄若就此將我攆出去,被人瞧見,置聖上的顏面何在?如今母親不在了,無人在阿兄身旁提點,我只擔心阿兄惹聖上不虞。」
沈濟只顧著應付沈靈犀,把事情捂下去,倒沒想過這一層,臉上登時有了躊躇之色。
沈良見狀,又暗自加了把勁,「況且,母親在時,尚未明言分家,頭七那日聽聞沈靈犀還要移交庫房和帳冊,我自是從不將這些身外之物放在心上,也相信阿兄定不會苛待於我。可倘若我不在,在宗族耆老面前,阿兄難免會有私吞家產之嫌,恐會惹人詬病……」
沈濟更猶豫了,可一想到方才慕懷安和那繡衣使的樣子,又難免心生顧忌。
「說到底,是母親在世時,太縱著那丫頭了。」沈良嘆聲道:「她只是個未出閣的丫頭,再能鬧騰,能跑出侯府去不成?阿兄還是太過心軟,這京城哪家閨閣女子是成日在外頭拋頭露面的?閨閣女子就該呆在閨閣里才是,她不出府,不見外男,又有誰能越過阿兄這個父親替她撐腰?」
這番話,簡直是句句說到了沈濟心窩子裡。
「你說的很有道理,你不能離府,你得留下來。」
沈濟狠拍桌子,下了決定,「我現在就去讓人把沈靈犀關起來,關到老祖宗頭七,等發了喪,入了殯,再把她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