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佛子大人心中下了定論。
他寫累了,便起了閒心坐到一旁,百般無賴的擇了一隻筆在紙上塗抹,不覺嘆了口氣。莫清嵐看著人,開口問道:「可是在九凌宗待得不適?」
林晟下道:「不適倒沒有,不過還是有些苦惱。」
「苦惱?」
「自然,」林晟下抬頭瞧了他一眼,笑道:「你別看我沒心沒肺,多少生而為人,還是有些心事的。」
「願聞其詳。」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此前你與我說過的那些,你說如果我真的……」林晟下話語微頓,「我真的是壞人怎麼辦?」
莫清嵐與他對視,林晟下自知問不出什麼回答,自顧自笑了笑,而莫清嵐卻與他道:「你覺得你是什麼樣?」
林晟下移開視線,舔唇道:「好人吧……我覺得是。」
氣氛安靜下來。
前世也在這個時間,原本對於法相生疏的林晟下,會忽然掌握法相的使用,自此修為一躍千里,在重生之初莫清嵐只以為是他的機緣,而如今回想,卻從時間上就能嗅出幾分端倪。
看著林晟下,莫清嵐笑道:「你覺得是,那你便是。」
得到他的肯定,林晟下終於展顏。
他將莫清嵐的筆放回原處,「我就說嘛,在人間我雖然遊手好閒,但從來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在禪宗又日日抄書,哪有機會到處為禍呢。」說完,心裡妥帖了一般,他擺了擺手,起身往後廳走,又繼續去寫那課業了。
人走之後,靜心堂又歸於平靜。莫清嵐低首看著桌几上筆跡凌亂的宣紙,聽聞什麼轉首看去。
窗外縫隙,紛雪迭至,素如絮白一片,洋洋灑灑的落下來。
靜心堂外,命長蘇一身紅衣靠在樹旁,手中拎著一壺春遇酒,嘗了幾口,亦發覺什麼,伸手去接熙熙攘攘落下的雪,看向那處燈火彌亮的位置。
而也就在此時,一道巨響忽然從不遠處響起,命長蘇立即看去,便看到從雪地中毫無顏面直起身子的人,對方『嘶』了一聲扶著腰,哭笑不得的嘀咕喝罵:「誰在這兒按了一個墩兒!這是什麼時候的墩兒?!」
能對九凌宗擺設指指點點的人,自然是那位甩手掌柜,凌葛九。凌葛九好不容易將自己從墩兒旁邊收拾起來,一抬頭正看到命長蘇好整以暇瞧著他,先是一驚,而後看清是誰臉上又黑又紫,「你大半夜不在殉祟峰待著,跑到這兒做什麼?!」
命長蘇道:「凌葛九,十幾年沒見,你連路都不會走了。」
凌葛九頓時不悅,瞪著他道:「別叫我全名!」
「你去哪兒?」
「我要去做什麼?」凌葛九冷呵一聲,「你這做師尊的不上心,那自然是由我這個當師叔的去安慰安慰小清嵐。」說完,他抬腳就往靜心樓走。
而剛走幾步,命長蘇就擋了他的路。
凌葛九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好狗不擋道?」
命長蘇淡淡道:「他在看東西。」
「大晚上能看得東西,那必然是九凌宗公務了,我這麼多年也沒管過宗里,倒正好,幫幫清嵐,交流交流。」
凌葛九企圖繞路而行。
命長蘇握著酒壺,慢條斯理又挪了一步。
論武力,凌葛九實在不如人,只看著命長蘇唇角抽動,恨得咬牙。「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小氣至極!」
自從將清嵐收成弟子之後,就再不讓人碰。
小氣如斯,狗東西。凌葛九心裡大罵幾句,但多年以來倒是習慣了,乾脆坐到了方才絆了他的那墩兒上,伸手過來,「山下的春遇酒?倒是許久沒喝過了,來壇嘗嘗。」
命長蘇新取了一瓶丟進了他手中,旋身倚在樹杈上,視線划過靜心堂的燈火,神思淡薄。
許久沒有回宗,除去質問,凌葛九倒是有不少的事情想問。他坐著石墩,仰頭看了看天上落下的雪,以酒熱喉,「你體內的瘴毒如何了?」
命長蘇道:「老樣子。」
凌葛九哼聲道:「我勸你愛惜些自己的身子,咱們這些長輩中,屬你的年紀最大。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都已經快百年了,連鍾岱安都娶了兩任妻,你這老樹為何不開花啊,難道真的準備守著裂縫過日子?」
他的話落,命長蘇將春遇酒握在掌心,「你與我有什麼不同?」
「胡說八道,我怎會和你一樣?我隱姓埋名週遊天下,遇到的佳人數不勝數,作陪的人多了去,哪兒像你孤家寡人。」
命長蘇無甚情緒地看向他。
看著他不信任的模樣,凌葛九道:「我並非玩鬧。」
「並非玩鬧,那便祝你美夢成真。」命長蘇沖他提了下酒。
凌葛九雖然覺得他並不真心,但此情此景,也懶得與他多舌,乾脆利落也喝了一口酒,又問起別的。
他們二人相識已久,僅在堯許之後,將九凌宗從無名小派扶持到如今在修真界的龐然大物,自然數不清的話可以說,一句『想當年』,就能下半壺酒。
時間過去,原本是秋冷雪夜,喝多了酒暖身,倒不覺的冷,凌葛九將落在身上堆積的雪撫走,腦子有些昏沉。他低頭看了一眼,沒有知覺的時候地上的酒壺已經堆滿。許是覺得熱,凌葛九乾脆解開手上的護腕,開口嚷道:「長蘇,再給我來一壺……」
卻說著,眼前出現一隻素色銀勾的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