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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莫清嵐身後踱步走來,偏首道:「倒是大師,你口口聲聲說為了自己的妻子,現如今都到了老巢,你那位金枝玉葉、曾是人間貴女的妻子呢?」
「莫非那『夫人』就是……」
殷蔣立刻道:「我娘子和夫人截然不同。」
對那『夫人』,殷蔣似乎並不感冒,眉宇間一片嫌隙後才道:「她不在這裡當差,以後有機會你們可以見到。」
蘭淆淡淡道:「看來殷蔣大師和我們一樣,都盼著能查明真相,從這裡離開。」
殷蔣卻冷笑:「你不用激我。我縱然盼著能從這鬼地方逃出去,但也有後路,如果你們辦不到,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的目光掃過莫清嵐,顯然對這位聖君行事心性有些微詞,皺了皺眉。
蘭淆發覺,眉宇微動,話鋒莫名一轉,「若不想幫,你大可現在就去告發。」
他移開視線,聲音慢條斯理,卻越發陰沉:「不過大師放心,若是我被害了,這峽谷中的人,一個都別想全頭全尾出去。」
殷蔣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比起莫清嵐,蘭淆更是一個行事凶暴的人。他眼睛頓時睜得極大,臉上的疤痕都隨之抽搐:「你在威脅我?」
蘭淆卻微微一笑,不耐道:「說,還是不說?」
一米九的大漢,被蘭淆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氣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黑著臉在地上走了兩圈,他才勉力冷靜下來,咬牙服了軟,開口道:「我知道的東西有限。只能告訴你們,我和內人是在六年前過來的。我不知曉夫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不過卻知道,現在在人間,昔念花種已經被種下了一百零一枚。」
一百零一枚。
聽到這個數字,莫清嵐一頓,抬起眼睫。
在前世,諸家事發後數七年,他共殺過三十七頭祟鬼。近百枚……如此懸殊的數量,其他的祟鬼是被誰處置的?
「我不清楚『夫人』想做什麼,不過她當下的目的倒是明確,就是讓她肚子裡的那個孽畜出世。」
說完,殷蔣抬頭看向他們:「我叫你們來也別無所求,『夫人』腹中的那隻祟鬼可怖,出世定會驚起腥風血雨。祟鬼無情,倒不如不出世落的安逸,只希望二位此番若是成功了,可以高抬貴手,放我與我內人。」
蘭淆道:「看來你那妻子,在『夫人』名下,甚為得寵。」
殷蔣嘴唇動了動,卻未再吐露其他。
他轉過臉道:「有昔念花種的那些家族世家,我會盡力替你們找全名單。兩日之後夫人就要我將做好的東西交出去,你們也只有這兩天的時間可以調查,自便吧。」
殷蔣說完,便不再管他們。
達到目的,莫清嵐和蘭淆也不逗留,從殷蔣那裡離開,一路順暢回了院中。
時間很快過去,夕霧降臨,天邊很早就昏黃暗沉下來,不到夜深,天穹果然開始淅淅瀝瀝落下了雨。
莫清嵐無言沉默。
蘭淆走近,聲音低道:「仙君?」
游散的思緒回攏,莫清嵐看過去,抬首,「怎麼?」
蘭淆道:「仙君自回來便魂不守舍,在想什麼?」
想那百枚的昔念花種。
莫清嵐一頓,卻未開口,只笑了笑,道,「沒什麼。」
大雨連綿,愈發具有洶湧之勢。
一切飄渺,仿若風雨欲來。
直到夜深,午夜淅瀝下忽然門外傳來一道很重的響動,蘭淆起身,將門窗推開。
密密麻麻的雨下,一道人影抱著一個琉璃瓶,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花慕生渾身濕透,頭髮緊緊黏著臉頰,抬起眼,唇色蒼白,聲音粘稠又沙啞,「……外面!」
臨海道久違的大雨,沿海的水位幾息增長,雨水隱約成瓢潑之勢,於空中毫不保留的傾斜而下。
谷內人息流動,大雨中女子的身影站在高位,極力高呵:「都仔細點,別把藥灑了,走穩些!」
她的聲音被雨聲蓋下,多次高喊,已經近乎沙啞。
莫清嵐與蘭淆趕來,隱約看到女子的身影,很快辨出是誰,低道:「花慕晴?」
花家弟子在他們眼前來往匆匆,以四個弟子為一組,每組人皆舉著一人之高的水壇。
雨多路滑,有弟子忽然腳滑發出驚叫,花慕晴便立馬旋身而來,纖細的身體替他將水壇撐起,咬牙,英眉緊凝道:「小心一點,護好藥!」
「是!——多謝家主!」
莫清嵐道:「裡面是什麼藥?」
花慕生魂不守舍,被喚了一聲才道:「是無根水。」
蘭淆皺眉道:「無根水?」
「無根水……是我花家分給臨海道凡人健體的藥水。」花慕生聲音沙啞,不覺抱緊了懷中的琉璃瓶,骨節泛白道:「因為疫鬼,臨海道凡人的祖輩皆是病逝,他們的後代大多數都有病根,先天體弱,所以每年花家都會做大量的無根水,在花神遊的最後一天,分給凡人食用。」
從未聽過此事,莫清嵐眉頭皺起,問道:「如果他們不喝無根水,會怎樣?」
花慕生目光緊緊看著在雨中行步匆匆的花慕晴,許久,從喉嚨間擠出了四個字:「體虛至死。」
會死。
當年的疫鬼臨世,臨海道所有人都染上了無法治癒恐怖的瘟疫。那些瘟疫直到疫鬼被鎮壓後都未曾消失,反而在最後被激發了病性,頃刻奪去了無數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