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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嵐頓了頓,只道:「兒時之物,擺在師尊屋前,是有些礙路了。」
命長蘇輕舒了一口氣,好似無奈,不再停留,徑直進了屋中。
進來之後,莫清嵐不再左言其他,很快便主動開口,將凡間經歷與眼前人說明。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命長蘇也並未打斷。
一人講,一人聽,一如尋常的師徒。
時間過去,清茶潤喉,直到最後一個字落下,莫清嵐眼眸垂落,輕輕偏首,眼眸清淡,卻無聲彎了彎唇角。
命長蘇將他的一切神色盡收眼底。
為什麼開心?
他眉宇輕動,無法想明。
命長蘇的心中沉然,此刻亦在胡想,倘若他將前世的一切解釋明白,清嵐可會原諒?他又該如何說起。
莫清嵐道:「殷蔣給了弟子一封信。」
命長蘇回神,將他遞來的信接過,指尖擦過便破了禁制,隨後從中取出一份帶著密集紅點的地圖。
目光粗略掃過,很快辨出什麼,他道:「這就是他所說,那一百多頭昔念花種被種下的地方與勢力。」
莫清嵐早有猜測,也不意外,頷首道:「弟子不日便下山去剷除。」
而聽聞,命長蘇卻指尖一動,地圖消失在他的手中,並未交還。
「此事你不用再管。」他淡淡道。
莫清嵐一頓,「師尊。昔念花種會誕出祟鬼,宗中除我之外……」
「諸家在不久前才育出花靈,時間尚早,還未到那般迫切的時候。」命長蘇語氣靜然,「九凌弟子修煉多年,也該去練練手,你傷勢未好,不可事事事必躬親。」
「況且除你之外,還有我。」
這句話落,莫清嵐想到了前世除他消殺的三十多頭之外的那部分祟鬼。
思緒微恍,他並未反駁。
「諸家事小姑且不論,臨海道中你卻幾次涉險,這次還強渡雷劫——」說到此處,感覺自己的語氣微僵,命長蘇動了動嘴唇,聲音低下道:「以後不可如此,清嵐。」
他並未呵斥,但卻像被訓斥般,眼前人垂首,輕輕抿唇,陷進了沉默。
看著他的反應,命長蘇眉宇輕動,繼續道:「這次算你幸運,若有下次,宗中弟子、師尊,還有各峰師叔,都可以前去,不可如此冒險。讓我憂心。還有……」
眼前人紅衣如火,眉首輕擰。
泠光聖尊,明明位高如斯,該是親緣淡薄的時候,卻依舊細細數落,一如他少年時期招惹了禍端,被斥責,又被庇護。
年少的記憶一幕又一幕出現在眼前。
師尊,似乎對他一直如此。
何談恨,又何談怨。
莫清嵐低著頭,莫名笑了,終於坦然。
命長蘇發覺,語氣一頓。「怎麼?」
「弟子想到了春醫峰的李師叔。」
命長蘇面色微疑:「李春肖?」
莫清嵐抬起眼眸,微微笑道:「師尊方才說的話,與李師叔如出一撤。」
命長蘇:「……」
他直起身,聲音忽然變得有幾分僵硬,「勸人的話,無非就這麼幾種。莫說聽……師叔、就算是姜行淵講,也是一樣的。」
莫清嵐點頭。「是,此次多虧師尊相救,弟子銘記於心。」
說完,又想到什麼,他輕輕揚眉,聲音輕道:「此後弟子定會好好孝順師尊,不叫師尊再為我操心。」
這句話落,原本平穩的情緒忽生波瀾。
命長蘇抬首看來,「孝順?」
莫清嵐看他面色變化,頓了頓。
命長蘇看著莫清嵐,終於明覺了到底是哪裡的古怪叫他不安。
眼前人的眼中再無躲避,卻也不再有任何情愫。
命長蘇的心中莫名收緊,啞聲啟唇:「你要對……我孝順?」
孝順。
有何不妥嗎?
莫清嵐心中思量,許是師尊覺得這個詞過於老氣?又轉而言道:「恭順。弟子會對師尊恭順。」
一句話落,曾被攪動亂作一團的春水忽然被灌入了一盆沒有溫度的冰,命長蘇神色未變,卻胸口起伏,嬰丹在體內也氣息紊亂,周遭的靈力浮動,眨眼的瞬間一切都變成了亂麻。
怨氣、雷劫。
須臾間想明了所有,他倏然闔上了眸。
莫清嵐看著命長蘇,發覺他的唇色有些泛白,怔然片刻,皺眉道:「師尊?」
「出去吧。」命長蘇道。
「師……」
「清嵐。」命長蘇抬眸看來。
那雙如黛的眼眸斂去了所有的光亮,與那張猶如白月的臉上相映,深若枯淵,讓人無端心悸,停下了所有的話語。
幾息的時間,眼前人的面色似乎變得極其蒼白,卻唇間帶笑,低道:「聽話。」
低啞的聲音縱容又低沉。
在一瞬間仿佛並非那名動大陸不可一世的聖者,變得萎靡又脆弱。
讓人難以捉摸。
……
莫清嵐垂下眼瞼,最終順從,離開了。
谷中的秋意愈發濃郁,走在路上,枯葉被踩的咯吱作響,他面色平靜,思緒陷進了前世的一切。
前世的現在,沈向晚已經拜入殉祟峰門下渡秋年,不過多久,便是玄武堂之亂,而此時的師尊……去了日月山。
腳步頓止,想到山下結識的少年所言,莫清嵐眉頭輕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