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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急,」江橫依舊是幾分笑意,轉眼望向托盤裡的玉盅,打趣道:「倒是要麻煩小藥修給我餵藥了。」
小啞巴站在床邊不動,微微蹙著好看的劍眉,似遇到什麼難解的困惑。
江橫上挑著漂亮的桃花眸子,這小啞巴在藥宗怕不是沒做過伺候人的事,餵藥都不會嗎?
餘光掠過窗外的狂風,漆黑的夜,雨越下越大。
「夜裡風大,你先回去吧,」江橫一笑,肺上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咳嗽了一陣。
「這湯藥我等會再喝也無妨。」
小啞巴回神,並未直接離去。而是端起一旁的玉盅,走至床邊,他勺了一些湯藥,俯身彎腰,將指間握住的勺子遞至江橫嘴邊。
不累嗎,站著餵藥。江橫勾著脖子喝了一口,朝小啞巴眨眼笑後,手輕輕地拍了拍床榻,「你就坐在床邊,餵我。」
一般藥宗弟子過來,江橫都讓他們坐在床前的小圓椅上餵藥,餵完藥後這些藥宗弟子會很自覺地將小圓椅收走。
顯然,小啞巴不是一般的藥宗弟子。
江橫破例讓他坐了自己的床。
第7章
江橫這一躺就從暮春躺到了秋會,系統對於他擺爛的行為已經不想多說什麼了。
每至太陽落山,天色幽微昏暗時,小啞巴就會準時的出現在觀世殿,手上端著藥。
日日如此,月月如此,穿著那身風雅的道袍推門進來,風雨無阻。
而負責中午送到的藥宗弟子已經換了兩三個了。
有時候江橫躺在床上無聊,便會問他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掌門師兄如何,牧雲生精神可好,蕭翠寒的肺還好嗎,對了我那謝師弟近來在做些什麼……
小啞巴不說話。
江橫問一句,他要等上片刻才會凝字回答,答的也很簡練。
江橫時常笑他,這沉悶的性子不像是聞修白的弟子,倒像是劍宗的。
小啞巴握著湯匙的手指發緊,而後沉默地給他餵藥。
秋會是星雲觀的大事,五宗秋會,十年一屆。過去九屆榜首皆是符籙宗,獨占鰲頭,何等風光。
而這年,江橫因病無法下床,霍群已成廢人。銀涯覺察出這是千載難逢的上位契機,他相當看重此盛會,親自從符籙宗挑選出他最是看好的十名弟子去參與比試。
這大半年來,洺香與清規閣先生們對宗內戒律嚴加管教,符籙宗弟子如同被割了的韭菜,長的是越來越好,但氣焰上遠不如以往猖狂肆意,收斂了不少躁動。
大抵是時運不濟,宗內為了獲得十屆榜首的殊榮,弟子們在銀涯的怒罵苛責之下廢寢忘食地勤加練習,做足了功夫,最終不敵氣宗,符籙宗的弟子輸了名次。
銀涯氣得臉色漲紅,為此在秋會晚宴結束後,他專程跑去觀世殿找江橫『道喜』。
銀涯是帶著一身酒氣闖進了江橫的寢殿。
此時,小啞巴正端著玉碗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地給江橫餵藥。
兩層烏月紗帳落迤邐垂落,鋪在寒涼的青玉地板上,帳中如何帳外是半點也瞧不見,完全隔開了銀涯的視線。
酒酣微醺的銀涯沒打算走上前,也懶得掀開紗帳看江橫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宗主近來可好?」
有些人當著你的面喊宗主,關起門來罵你廢人罵上癮了。江橫抬手,精緻的玉扇隔開了小啞巴遞來的湯勺,似笑非笑地應了句:「這麼晚了,還勞煩長老前來關心我這個廢人,江橫慚愧呀。」
銀涯呵笑,尖銳的嗓音提高了些,「銀涯特來此恭喜宗主,得償所願。」
江橫不咸不淡地嗯了聲,「同喜。」
哼,銀涯往前走了兩步,「秋會九勝,如今斷在宗主手中,不知宗主作何感想?」
早在秋會結果出來時,封海就在第一時間告知了江橫。
紗帳透著燭火昏黃的光,晚風吹動,兩層紗帳輕搖慢晃,只聞刷的一聲響。
銀涯眯眼,緊盯著聲音穿來的的方向。
小啞巴垂眸,目光自然落在江橫手中打開的玉骨摺扇上。
江橫眼睫忽動,眸光似剪影般靈秀清越,他看了少年一眼,話是對外面的人說的,「見素抱樸,少私寡慾。」
銀涯哪裡聽不出江橫的意思,皺眉故作感嘆了句,「宗主這一病倒是將心境提升了不少,往日宗內弟子依您之教誨,養就了鋒芒畢現的性子,如今讓他們畏手畏腳,這一時怕是難改了。」
江橫微微一笑,「是嗎?既然連銀涯長老都覺得難改,那就從明日趁早開始改吧。」
銀涯深邃的眸光一緊,越發猜不透江橫的心思,他不像是被謝辭傷了靈骨筋脈,倒像是被人踢了腦袋,一天比一天糊塗了!
銀涯又走近了兩步,停在紗帳外,「恕銀涯愚鈍,宗主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江橫低聲輕笑,挑起扇開的眉眼。少年坐在床邊,半垂著眼帘,面無表情地端著碗。
江橫道:「修道之人講求明心見性,淡泊寡慾。銀涯長老入觀多年,身為符籙宗三大長老之首,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銀涯一時無言,抿著想罵人的嘴角,拉下了臉。
江橫又道,「不早了,長老回去歇息吧。」
銀涯站在外面沒走,許久後問江橫:「宗主所言,可曾考慮過宗門弟子所思所願?秋會一敗,門中弟子被其他宗嘲笑譏諷時卻因清規閣的戒律而不敢反駁時,宗主可有想過弟子們作何感想?或許宗主不介意在觀世殿躺上十年百年,宗門弟子難道也不介意被其他宗肆意詆毀欺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