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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別隱從涯底撿回了被謝辭毀壞的神魔七絕法杖, 用在封魔關口尋來的寒晶隕鐵煉化成新的神器, 修為功力更甚以往。
江橫記得,那天段別隱都沒主動開口。
是跟隨段別隱身旁的小段公子替父開口。
小段公子口齒伶俐,吐詞清晰, 洋洋灑灑便是一篇討魔檄文。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
謝辭心術不正五毒備至, 墮入魔道,萬劫不復,手刃各家各派諸位同修,其罪難赦……江橫本無懿德,好亂樂禍,行助紂為虐之事,無道之人,罪不容世。
小段公子目清音朗,說得慷慨激昂,一臉不可冒犯的矜貴正色。
江橫聽得耳朵疼,再看餘下百張面孔,百雙怒目亦瞪視著自己,似要將他與謝辭碎屍萬段才肯罷休。
今日之事,當真能善了?江橫平靜的心海泛起絲絲細雨般的不安。
謝辭覺察到掌心牽著的手指在蜷縮關節,他餘光瞥向江橫,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向這群面目可憎的無關緊要之人。
謝辭蒼色的長眸總裹挾著一絲涼薄的冷意,漠然情緒之下藏好了瘋狂的陰戾。
他只輕輕回握江橫的手指,低聲道:「莫要擔憂,會解決的。」
江橫朝他勉力一笑,點頭。
靜了一瞬,江橫似下定決心,扭頭望向謝辭,口吻仍顯遲疑:「阿辭,這件事解決之後,我有話對你說。」
他想告訴謝辭,他的噩夢,他驚恐害怕if線的結局重演。
江橫指尖收緊,用力握住謝辭溫涼的手指。
謝辭眼中閃過輕微凝重的哀色,很快收斂好情緒。
他看向江橫的眼神像是一灣細碎溫柔的月光,浮在蒼色如海的眼眸之上。
眼中柔情穿透了江橫不安鼓躁的心扉,讓他不由自主地沉醉在謝辭的視線之中。
謝辭淡聲答應,「好。」
江橫卻不知,他與謝辭即將被命運的大手拽進了毀滅的汪洋。
汪洋,是足以肆虐吞沒謝辭眼中那一片海的黑暗。
宴上,小段公子舌燦蓮花,講完了生前最後一句話,罵夠了謝辭與江橫這對寡廉鮮恥的狗男男。
眾人拍手附和,等著星雲觀給出交代。
「世人都稱讚聞觀主品行高潔,冰壺秋月。老朽與你師尊長澤也是有幾分交情的,自然是信你的為人。」一白髮蒼蒼的老者拄著龍頭拐杖走上前,望向正座上那位貴氣溫和的青年。
青年面相斯文俊美,手中拈著一段含苞待放的芍藥,花色鵝黃,嬌不可言。
聞修白的音色談不上絲毫溫和,強勢威嚴地不近人情,「杜長老謬讚了。你既提及師尊,便應該知曉師尊留予本座的不過是師妹其一,師弟其三。」
杜長老冷嗤,「怎麼,事到如今聞觀主還要護著那魔孽不成?」
「呵,」聞修白一哂,道,「本座也不過是個俗人,自不免俗。」
「聞修白,你好大的膽——」
「本座的膽子再大又如何比得上杜若你?」聞修白適時開口,嚴厲口吻蓋過了對方。
杜若氣得吹鬍子,手裡的拐杖用力敲打玉石鑲金的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聞修白曲指一彈花枝,飛出的芍藥花瓣填補地板上被拐杖擊出裂痕。
不待杜若動怒,聞修白冷聲呵斥道:「本座聽聞一事,千年之前,師尊游若愚海時見你被象渚山的修士欺辱,無師無友相幫實在是可憐,所以師尊傳了你風燭一術,你學成之後那象渚山一夜之間葬於火海,而後你又為了名利浮華轉投段家,將風燭之術據為己有不論,如今還敢上我山門?」
眾修沒想到討伐謝辭,卻拉扯出一樁陳年舊事。
聞修白所言,這些人中活得夠久的修士自然是有所耳聞的,可活得久了誰又能保證自己一生無過。
更何況杜若憑藉一手出神入化的風燭,如今是白羽蓮峰的家主之一,他們自然要給段仙統留面子。
「怎是如此安靜,」聞修白一笑,手中芍藥比作金枝玉葉,貴不可言。
「諸位既自詡是人間公道,本座給你們評理的機會,這杜若是不是好大的狗膽?」
瘋了!杜若瞠目結舌地看向聞修白,腦中只剩下這兩個字。
天光垂落,清風贈花香,湖光山色為伴,本應觥籌交錯,好歌好舞。
而宴會的氣氛急轉直下,冰天雪地。
劍拔弩張。
江橫想著這群人若是不願意善了,他便去山下與他們有仇報仇,可聞修白所言是在明目張胆的護短。
江橫抿唇,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本不願將師門拖入泥潭。
掌心已有汗浸出,江橫鬆開了謝辭的手,抽出袖中玉扇握緊。
掌心一空,指尖的溫暖稍縱即逝,習慣寒涼的謝辭在這一瞬間竟有些不適應。
他轉過頭,垂眼看向江橫,「我是不是,不應該回來。」
是與不是,都是答案。
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不應該回來。不回來,便不會帶謝辭回山,就不會有今天這一幕。
沒發生的事情沒有假設的必要。江橫壓下內心一瞬的彷徨與遲疑。
他只回答謝辭道,「師兄師姐都盼著你能回山上。」
謝辭看了江橫許久,最後意味不明地嗯了聲,「那就好。」
宴上爭論不斷,眾修都是各門各派的掌門人,聞修白依舊斯文從容,倒是這群人中不少個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