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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笑。
很多時候,謝辭都不明白,江橫在笑什麼?
江橫嘴邊叼了一根從水池邊拔斷的水草,仰著面孔,翹起淡粉色的唇角,桃花眸子盯著不遠處的謝辭。
謝辭依舊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蹲在池邊洗手,馬尾從一側垂落,擋住了他利落轉折的面部線條。
「你是故意混進這群人裡面的,在怪我出手壞了你的計劃?」
就算謝辭不回答,江橫也猜出來了,以對方的實力只可能是故意的。
就算謝辭靈力被壓制,但憑藉超凡入聖的劍術,絕對能獨自脫身了,但他選擇了受苦刑。
換句話說,沈良果然有問題。
因為謝辭並沒有著無臉神像的道,相反他正是著不了道,所以才想通過肉身苦刑加入師如弗他們那群傳·銷份子。
「謝師弟?」江橫盯著他半張側臉,喊道。
謝辭依舊是一言不發,眸眼淡淡地望著池面上倒映著的燈火微光。
江橫撿起腳邊的碎石子,揚手一拋,正巧砸在謝辭面前的水面,波光碎動,攪亂一池平靜。
他懶散地坐在大青石上,笑著開口,「謝辭,跟我說句話吧。」
謝辭起身,身影落拓,筆直地面朝江橫,淡聲說道:「你不該來的。」
即使謝辭隱藏了語氣,江橫還是嗅到了一絲關心,嘴巴里這根水草,好像是甜的。
謝辭轉過頭,灰綠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中更為深暗
「這座城,太危險了。」
第18章
城裡無星無月,祭壇方向的金色光束也照不到這裡。
庭院深深,雕欄玉砌。
屋檐懸了幾盞燈籠,被江橫施法點亮。
池面水波平靜,宛若一面顏色暗沉的鏡子,映著不透明的光亮。
江橫扯掉嘴裡的水草,目若辰星,「謝師弟倒是挺關心我的?」
他聲音很是清亮,帶著不自覺流露出的笑意。
謝辭自是沒有理會他語氣不正經的揶揄。
面對謝辭的態度,江橫一點也沒不高興,畢竟劍仙裝逼錄中謝辭便是如此,少言寡情,心思不顯不露。
「喂!」江橫朝謝辭挑了挑下巴,目光落在他身上,「滄默最後留下的提示是『我看見了。還好大家都在。原來是這樣』,你怎麼想的?」
謝辭不答。
江橫也在思忖,滄默說的『我看見了』,是指『大家都在』。
還是說,『我看見了』無臉神像了。
那『原來是這樣』又要如何解釋?
雜亂無章的信息一時間紛至沓來,堆積在腦海中,各自冒出頭,讓一切變得愈加繁雜糟糕。
江橫揉了揉額角,倏地,腦中閃過一張臉。
金色光束中,巨大的神像幻影,雙手平攤,繡花的廣袖流雲般垂下,往上的那張臉,有著江橫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五官。
怎麼會是他呢?
江橫支起的長腿一掃,從青石上跳下,走了幾步,與謝辭並肩而立,面朝這一池平靜的水面。
他說,「我看見了。」
原本以為謝辭不會作答的,卻聽見他說了很長一句。
「每個人看見的都不一樣,心思不定,皆是幻象。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看來謝辭是遇到了不少類似的情況了?江橫手中玉扇打開,輕扇晚風,側目看向身旁俊美清貴的年輕人,「你看見的是誰?」
謝辭眼下濃密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撲閃了下,垂下長眸與江橫短暫的對視後,沉默了。
很多人去拜神時都能在金色的光束中看見無臉神像的面容,千人千面。
他卻不可以。
看不見。
他看見的無臉神像始終都沒有臉。只是高高在上的神像,透過金色的仙氣,長久地注視著自己。
很詭異,詭異地讓人覺得莫名熟悉。
江橫見他陷入沉思,抬手在謝辭肩上一拍,「那我跟你說個有趣的,我看見的那張臉,你也認識。」
謝辭並不好奇江橫看見的是誰,淡聲回應,「相皆虛妄。」
「或許吧,」江橫搖頭一笑,望向謝辭的雙眸,「我看見了牧師兄的臉。」
拜神的人都描畫過神的相貌,神是女相,神是男相。
著了道的弟子也畫過,神是師尊相,神是掌門相,神是俊美的,神是溫柔的,神是美麗的……
萬千幅畫中,獨獨沒有一個人說過,是牧雲生的臉。
謝辭轉身,看向遠處迴廊的盡頭。
江橫順著他的目光回身望去,幽暗迴廊,燈火纏繞,盡頭處是一棵細枝繁多的大樹。
樹上無葉無花,樹枝蕭條,攏著庭前的光亮。
涼風穿廊拂面,江橫看見了,枯樹之後是一扇開著的門。
亮著八角琉璃燈,暖黃明光照徹,裡面供奉的懷素神君的神像,此刻神像上溫潤俊美的面容,正朝著樹後長廊另一端的他與謝辭。
江橫放輕了聲音,微側頭靠近謝辭,「你說,無臉神像會不會就是他?」
謝辭瞥了眼頭都靠在自己肩上的某人,腦中再次不合時宜地想起《囚禁美強慘師弟的一千零一夜》。
他皺眉,抬起胳膊,用一根食指抵住江橫的眉心,將人從自己身上推開。
順便,朝旁邊讓開兩步後,提步離開。
江橫追上,心裡想的卻是:套近乎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