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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橫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艾水月。
四人相對,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坐在到了一張桌上,上了茶水點心。
與樓里其他相談盡歡的賓客不同,江橫他們入座後各自默然無語,視線在空中不經意交匯時,彼此露出禮貌的微微一笑。
滿堂歡聲,高聲議論著今日的好貨,唯獨他們這一桌安靜的,只聽紫爐香茗水沸聲。
不一會,千機珍奇閣內乍有一縷柔軟的風,攜帶百花清香襲來,似人間的春暖花開。
閣中五層樓,每層樓的琉璃窗在這一瞬間全部被香風吹開,伴隨一陣清脆叮鈴的翠玉聲,一簇華光籠罩的金粉自閣頂上空飄灑而來,被窗外寡薄的黑日蘊光照耀著,微如塵埃,精美奪目。
江橫下意識抬起手,接住飄落的金粉,細細一嗅,是香的。
下一刻,金粉便在他指尖化作瑩白的蝴蝶,蝶翅通透如玉,撲扇之間細微的風從指尖穿過。
倒是有趣的小玩意,江橫眸中一亮,掠起驚訝的喜色,看向謝辭。
謝辭亦看向他指尖停駐的蝴蝶,眼神暗沉,似一灘靜默千年的雪水。
「誒?」反倒是許慕發出簡短的驚嘆。
他視線在江橫臉上停留了須臾,皺了皺好看的眉頭。
「你們兩個怎麼都是這副表情?」江橫不解,他扭頭去看四周,接金粉的人也不止自己一個,那些金粉或幻化成金色花鳥,或幻化成金色蟲獸,唯獨只有他指尖的,是一隻白的幾乎透明的蝴蝶。
艹,別人都是金的,怎麼輪到自己就是病怏怏的白色?!
江橫心裡快速地咯噔了下,莫不是這白慘慘的玩意兒不吉利。
他當即用力甩手,純潔瑩玉的蝴蝶在他指尖跟著翩躚蝶翅,壓根甩不掉。
「什麼情況?」他問謝辭。
謝辭目光從蝴蝶上收回,轉過頭看向另一處,沒有說話。
江橫看見,蝶翅揮動的剪影划過謝辭那雙灰綠色的冷眸時,在光影的翩擦中,那雙眸子竟淡成了冷寂的蒼色。
讓他瞬間回想起夢中所見,晏西樓有一雙蒼色的眸子。
在夢中與他直視過。
還對著他笑過。
江橫心上莫名一緊。
「一個,」許慕見江橫疑惑不安,他想了想該如何說呢。
就這樣吧,他揚揚淡色唇角,笑著說道,「一個小玩意兒罷了,不過幻象而已。」
這次輪到江橫皺眉了,「既是小玩意兒,為何謝師弟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謝辭思緒一止,手指在桌面用力地叩了一下,「?」
「誒呀?是我記錯了嗎,」許慕拍了拍額頭,純澈如水的眼眸聚起笑意,清朗的聲音頗有幾分天真樂趣。
「江宗主不是時日不久,只余兩日可活了嗎?」
「我,」江橫口裡尼瑪沒說完,被許慕這句話問的無話可說。
要翹不翹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盯著許慕,微微拉扯出一絲禮貌的微笑,「區區小事,勞許天師掛懷了。」
許慕點頭一笑,與旁邊沉默不語的美人輕聲細語起來,「這兩位小友與許某有緣,江宗主中了招,此番前來千機珍奇閣是為了找到fire靈芝,水月可知此物?」
難為你發音如此準確,江橫哂笑。
跟我念,fire!
艾水月手中的金玉茶盞落在桌面,他終於看向了江橫,眸光掃過停留在他指尖的蝴蝶時——
腦中隱約有些模糊的片段隨著蝶翅翻飛而掠起塵封已久的細碎波瀾。
扇動的蝶翅,一下,一下,仿佛要將封印的水面撞破,撞破。
波紋滌盪,如不安分的漩渦,詭譎雲涌。
這隻蝴蝶。
倏然之間,艾水月眼前划過一絲銀白的光亮,他記起來一些事情。
這隻蝴蝶是溯靈蝶,來自神都的一位少年。
少年,白衣勝雪。
艾水月指尖的茶杯碎了,細碎的粉末隨著蝶翅在他眼前飛舞。
在頃刻間,腦中封印的記憶被掀開來,如雪崩一般轟然奔襲而來,四面八方都是呼嘯的雪沫,掠起的無數陌生的片段,是割裂的、鮮血淋漓的、背叛、壓抑的。
許慕見艾水月在接觸到蝴蝶的一瞬間臉色變的蒼白,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他彈指散了江橫指尖的蝴蝶。
那隻異美的蝴蝶燃燒之後化作金粉,被窗外的風吹散不見。
艾水月狠狠蹙起黛眉,接過許慕遞來的茶水,看了片刻,眼眸掠過水麵,冷厲地審視著許慕。
許慕不說話,只是彎彎嘴角朝他一笑。
艾水月看不透,也看不懂他,但腦中所掠起的畫面似真似假,都讓他無法再以平靜的心態面對許慕。
艾水月眼底是尚未散盡的陰冷戾氣,將茶杯放在桌面上。
回答了許慕的問題。
「我在鬼市待了千年之久,不曾聽聞過fire靈芝。」
「無妨,萬事隨緣。」江橫敏銳地覺察到艾水月情緒波動,視線在他二人身上掃了一圈。
fire靈芝本就是江橫在風嵐石城對方厭知的隨口一說,若是這個世界有人聽說過才離譜。
不多時,樓中寶物次第羅列,開始出價。
儘管江橫沒報太大希望,但從午後到傍晚,好幾個時辰過去,應接不暇的寶物神器從眼前划過,他內心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