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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橫再問。
「飛仙台上四人何罪之有?神以天劫審視眾生,又與許慕以天道詢問華陽十一城眾,有何區別!」
「呵,」江橫冷聲嗤笑,玉扇化作長刀,風中自有殺氣。
「或許有區別,區別就在於神對於這個世間的意義僅僅只存在於讓世人俸神。而許慕與艾水月在這世間至少留下過身影,白夢城一劍破萬妖,葬魂關封靈沉淵,黃雲天闕戰邪英,這些是你們自詡高高在上的神如今做不到的!」
「而今我再問你,我們有情有義,何罪之有?」江橫少有的冷臉,氣度凜然矜傲。
他再問,「我們皆是修仙界裡的芸芸眾生,誰人無過,誰人無功,誰人天生便是邪種惡鬼!我等修的道是人世之道,救一花一木是救,救世間蒼生也是救,如若蒼生愚昧不願自救,我便棄了這蒼生,救下後來者,數萬萬眾!」
「何罪之有!」江橫這一聲是吼過去的,眼中懸淚狠狠地兜著,絕然不落!
滿座譁然,彌河鬼市的鬼修們震撼地望向飛仙台上的年輕人。
他仙姿玉貌。
他雪衣煙紫輕袍。
他落拓身姿。
與天對立。
他們眼中望見的身形是江橫,卻又從江橫身上看見了另一個人。
神都太子,寒英少君,別川。
見過寒英少君的鬼修還不會忘記他,那般明月皎潔之人。當年春山城、華陽城之事,鬧得神庭動盪,少君與天君互生嫌隙,後因許慕放出小白龍,水淹華陽十一城,天君欲以神罰斬許慕。
別川便是在以顧疏雨為首的上神將矛頭直指許慕之時,說出了問罪神庭的話,問罪天君。
而後,別川便被廢了少君之位,神都太子另立。
青霄記得很清楚。
那時,別川站在凌雲神殿上質問天君,說的是。
爾等只看見華陽十一城死者千萬,又因何不提許慕七百年無一間斷地派人去勸說華陽十一城每家每戶搬走!又因何不論千年之後艾水月龍魂消散,華陽城終會消失,屆時死的只會更多!
許慕只是再一次做出了七百年前在封龍山口做過的選擇,何錯之有!
他試過了去鎮壓艾水月,以艾水月龍魂養地脈,護華陽十一城七百年安樂太平,是為救千萬人性命。
而今他選擇放出艾水月,地脈崩潰,引北瞿海吞沒華陽十一城,是為了救兩千三百年後的千萬人性命。
還是說,你們要屠盡三界最後一條龍,去讚美這令世人遐想的浮華神力,讓世人歌頌敬仰是神造就了華陽十一城的安樂繁榮!
可笑——
可笑啊!
第61章
謝辭望向江橫的背影, 蒼色瞳眸不見浩瀚天地,唯餘江橫一人,唇邊微微揚起了一絲弧度。
他說過, 會找到斷雲玉。
江橫不會死。
蒼穹之後清音徹響,天地一喑。
層層疊疊的陰雲盡數散去, 銀白致命的天劫化作白日流星, 漫天落下血染桃花, 風一吹便是一陣, 漸漸的風也停了。
最後一陣花瓣隨風飄上了飛仙台。
江橫回身,怔怔地看向許慕與艾水月。
指尖縫隙里飄過的花瓣, 涼絲絲的, 仿佛被雨水浸濕了般。
他知道,許慕走了。
謝辭側身, 雙眼仿佛被蒙了一層暗色的紗,痛苦難言, 悽惻於心。
終究,還是沒能逆天改命。
胸腔一股怒火竄涌直上, 謝辭踉蹌了兩步, 臉色白的沒有一絲血, 眼底情緒漸漸陰沉詭譎。
怒急攻心, 他一口鮮血吐出, 整個人失去了支撐下去的力量, 重重地倒在了祭壇之上。
江橫慌神的跑過去,直接撲倒在了地上,一把將謝辭抱在懷中, 掌心一片濕冷的寒意。
謝辭這身黑色衣袍早就被血水濡濕,密密麻麻的傷口, 深可見骨。
而另一邊,蒼涼龍吟沛然無邊,直上九天神庭,音色之中滿是淒涼倉惶,一城皆哀。
地上的桃花瓣在血水中枯萎。
許慕頭枕在艾水月臂彎之中,歪著頭看向小白龍潦草漂亮的臉龐,彎彎眉目,揚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一如初見時。
艾水月還沒來得及回他一個笑容——
血衣道子身形消散,化作握不住的金光流沙,散為塵土。
頃刻間,艾水月那一頭英姿颯爽的黑色高馬尾瞬間褪成了雪白華發,悲愴哀慟。
江橫眼中難忍的淚水迸出,衝破眼眶,往下直墜,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
他緊緊摟著謝辭的上半身,放聲痛呼。
「許慕——」
江橫情緒幾近崩潰,讓他沒想到是,眼前形勢竟是再次生變。
水月並指從袖中抽出一張通體金色的符咒,與昨晚許慕和青霄在長街對峙時,許慕手中將燃未燃的那張一樣。
謝辭說過,這是天命符。
以自身命數為代價,力可破四海八荒,震九天神庭,燃盡。
不入輪迴,魂飛魄散。
不同的是,昨天許慕指尖的符咒沒燃,是因為有水月擋住了他。
而今,整個彌河鬼市,無人可攔艾水月。
江橫腦袋陣痛轟鳴,頭昏眼花,死死地盯著艾水月。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江橫怒吼道:「小白龍,你住手!」
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