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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橫心中一緊,朝謝辭消失的地方踉蹌了兩步,下一秒便瞭然。
昨晚陪他守城的人,是傀儡。
江橫啞然輕笑,傀儡現在才消失,說明謝辭至少是活到了這一刻。
他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回身看向樓下風光。
屍山血海中劍宗道子一襲深色長衫,身姿落拓地從遠處走來,目光直直地望著自己。
「謝辭!」江橫開心地顧不得身上傷勢,手在牆頭用力拍了拍,俯身朝他喊道,「七月十四了!」
謝辭眉眼平靜的不像是經歷了一場廝殺,眸光淡然無波,看向江橫。
腦中混亂的片段反覆告誡於他,之後種種,皆從七月十四這天,發生變化的。
—
天光乍破。
信徒回到了家中,春山城裡別是一番景象。
開商鋪的開商鋪,走貨郎挑著擔,稚童結伴唱著童謠,酒肆勾欄也開張熱鬧了起來。
西華苑裡的四小隊,如今連一隊都湊不齊,各個精疲力盡地倒在房裡,面如死灰。
大家都知曉,金色光束已經覆蓋了整座城,若夜間再來一次,無人能倖存。
活著的人去問謝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謝辭淡聲:「今天。」
其他人再追問,他便一言不發地打坐靜養。
休整之後。
江橫與謝辭出了西華苑,去了東城的城樓上,一直等到了傍晚。
四匹白色駿馬自遠方而來,拉著一駕珠光華美的馬車,馬車華蓋,輕紗幔帳,風中搖曳,神仙般的排場。
江橫疲憊而乾澀的眼眶顫了顫,眼中湧起了一絲光,他激動地握住袖中藏著的無臉神像,扭頭看向謝辭,「快,撤去東門術法,開城門!」
謝辭看著跟腦中片段如出一轍的畫面,經歷得多了,便也平靜了。他雙手結陣,冰藍色的靈光自他指尖飛出,解開了東門的無疆禁域。
馬車入城。
江橫與謝辭下樓,站在馬車前,逼停了這駕沒有馬夫驅使的馬車。
沒讓江橫久等,金色牡丹花紋的簾帳被人從裡面掀開,一個戴著牡丹金面的年輕人下了馬車。
他穿著制式繁複華麗的衣裳,玉帶仙袍,層層疊疊,風吹時如綿雲迤邐,絲毫不顯得臃腫。
青年周身泛著一層淡淡的金色華光,身似修竹清瘦,發冠精美,玉簪勾著兩根長長的飄帶,青絲墨灑。
懷素神君,禪瓔。
第28章
江橫朝禪瓔施禮一拜。
禪瓔看向江橫和謝辭二人, 沉默了片刻。牡丹金面下漂亮的薄唇微微勾起了笑意,他先開口:「啊,是你們啊?」
他聲音很是溫潤, 帶著神特有的空靈。
禪瓔說完,又笑著搖了搖頭, 發間飄帶隨風, 他似自問自答般說了句, 「也是, 若不是你們,我便也見不到你們了。」
江橫:……我思故我在?
未必禪瓔還是個哲學家不成?他挑了挑眉, 側目看了眼謝辭。
謝辭丰姿秀逸, 清俊的面容沒什麼表情,淡聲從容:「久違了。」
若不是看過原著, 江橫差點都以為謝辭與禪瓔是老相識了。
禪瓔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我的神像呢?」
那尊神像果真是他帶來的。江橫從袖中掏出用白色帕子包裹著的無臉神像, 遞了過去。
禪瓔緩緩抬手,揭開帕子, 在看見神像上填補的相貌後, 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對嗎?江橫心緊了緊。
不為別的, 禪瓔身上的神力不可探不可知, 若惹了這尊神不高興, 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他默默地握緊手中玉扇, 戒備之姿。
謝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禪瓔凝視半晌,最後只是笑了一聲,不同於先前的溫潤, 這一聲笑很低,竟讓人聽出一些說不出的落寞。
他抬眸, 溫潤凝光的雙目審視著江橫。
江橫鎮定地彎了彎嘴角,揚眸看他,等待他發難。
禪瓔卻是一句話都沒對江橫說,微微側首,看向謝辭:「這尊神像,你說呢。」
謝辭望見禪瓔手中的玉雕神像,沒說話。
因為,這尊神像沒有臉。
「我知道你看了什麼。」禪瓔見謝辭如此,將神像收下。他從淡金色的廣袖中取出一截掛有黛色流蘇的捲雲紋墨玉,只是這雅致流光的美玉只有一半,斷痕明顯,不圓滿。
他將斷玉遞給江橫。
江橫這次學乖了,沒敢亂接。
畢竟禪瓔發布的任務,光一個無臉神像都差點要了自己半條命。鬼知道這塊玉是什麼用意,江橫怕一接會觸發修補斷玉的新任務。
見江橫不接,禪瓔也不強求。
禪瓔道,「這城裡的十萬人,我先帶走了。」
他這語氣就像是在說『這包瓜子我帶走了』一樣容易。城裡的信徒死的死,傷的傷,大部分在這兩夜之中被獻祭無數,活下來的十萬。
禪瓔說要帶走是什麼意思。
江橫思忖,下意識反問,「神君想如何帶走?」
「不牢費心,」禪瓔朝江橫一笑,抬手一揮,指間金光泄出,光芒四溢。
頃刻間這抹光遮蔽天日,雲霞都在一瞬被染成純粹的金色。
春山城裡的所有人都走出了屋子,拎著紙燈籠,手捧無臉神像,他們來到了這條街道,潮水般的圍住了江橫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