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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橫當他說笑,便陪著他一起揚起唇角。
許慕端酒淺飲,不一會兒便空了。
江橫一把攔住準備給許慕倒酒的謝辭。
他與許慕說道,「別光顧著喝酒,吃點菜。」
「好呀,」許慕手持流光杯,眼中波光蕩漾,碎光笑意。
江橫細品佳釀,歪著腦袋看他:「許兄,你醉了嗎?」
許慕搖頭,「渡月兄,我沒醉。」
這一聲稱呼,令江橫瞬間清醒!
他借著酒勁喊『許兄』是尊稱,但曾經的天道之子喊自己大哥?這一聲『渡月兄』江橫可受不起!
江橫擺手,跟他講清楚:「我喊你許兄,你喊我渡月兄,還說你沒醉?不過今夜不管你醉還是沒醉,你這個兄弟我江橫交定了!」
「哦?」許慕笑得意味深長,酒杯放在謝辭旁邊。
謝辭淡如煙雪,給他倒了一杯。
幾杯酒下肚,不用術法逼出,故意留下醉意上頭,趁朦朧月色,寒英晚水紛然勝雪。
還是,不如他那年在龍鱗台上見過的桃花漂亮。
許慕一笑,臉頰微紅,拱手朝謝辭拜了拜。
江橫連忙起身拜了拜許慕。
許慕笑容無瑕,把玩小酒杯,撩開垂在臉龐的青絲,意味深長地道了句,「言秋兄,渡月兄,今日暢快!」
數千年不曾有的暢快!
他在今夜見了水月。
和他交手,看他手持自己所鑄的命犯桃花。
他在今夜與江橫、謝辭喝酒。
和兩位友人開懷對飲。
他在今夜。
但求一醉。
許慕一杯飲,眉宇間掩不住少年純真意氣,身姿卻坐得端正筆直。
「能遇見你們二人,實屬許某三生有幸!」許慕笑著,連飲三杯,「敬,三生有幸。」
江橫搖著手中的玉扇,飲著小酒打趣許慕:「敬三生有幸?」
許慕面上流露出的笑容是真切的,是打從心底的快樂,讓江橫也忘掉了煩惱,跟著他開心,跟著他展露笑顏。
謝辭眼眸平靜,望向笑得跟花兒似的二人,淡聲開口:「一定要在明日飛升嗎?」
與江橫拼酒的許慕收了聲,笑容一頓,側頭轉向謝辭,眼波清明的好似不曾醉過半分。
「是。」
謝辭不言,又給許慕倒了一杯,順便也給江橫倒了杯。
許慕眼眸明亮,他垂眼看著杯中酒,杯中酒的倒影亦看著自己,只要一個不說話,另一個就不會說話。
但總有人要打破沉默。
許慕朝杯中酒的倒影釋懷一笑,抬眸跟謝辭說了句:「在淮陰古城的古井裡,你看到了什麼?」
謝辭聞言皺了眉,斂了神色,眼光深沉地看向許慕。
「我也覺得荒謬。」許慕不追問他看到了什麼,但一定是讓謝辭覺得荒謬的東西。
許慕搖頭一笑,仰頭望向蒼穹之上懸掛的黑月。
院中的寒英晚水,熟悉的樓宇亭台。
「從我踏進這間院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覺到荒謬。」許慕說著,飲了一口酒,「或許更早,在風嵐石城遇到你們二人時。」
謝辭不答,面上維持著波瀾不驚,內心卻已經有了波動。
是的,他和許慕一樣,覺得荒謬。
「什麼荒謬?」江橫不解,三分醉意地撐著腦袋。
許慕舉杯敬了江橫一杯,目光是少有的狡黠,點點笑意:「你拿走十全十美的時候,最荒謬。」
「我怎知這傘是小白龍的?」江橫笑出聲來,搖著有些昏沉的腦袋,「說來也巧,竟讓我們湊在一起了,哈。」
巧?許慕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江橫,而後再看面無表情的謝辭。
他知道謝辭明白他口中的荒謬,絕對不是『巧』字能掩飾的。
許慕道,「你會發現,很多事情無法改變。」
謝辭抿了口酒,半晌沒說話,良久後淡聲回應:「就算如此。」
他說完四個字後便停頓了。
許慕耐心等待下文,許久沒有等到下一句,他心下瞭然。
晃著杯酒敬了謝辭,他又看向枕著胳膊趴在桌上的江橫,微微一笑。
江橫醉意朦朧,回了他一個笑,抬手抓住空中飄落的梅花瓣,在吹一口氣將花瓣吹開。
「就算如此,」許慕結果謝辭的話,眼睫一抬,眸光映水。
他笑著,語氣異常堅定:「但我希望渡月兄,可以活下去。」
生命還剩最後一天。江橫感動的稀里嘩啦,他是穿書過來的一縷孤魂,不僅和男主成了好兄弟,還遇到了上一輩的天道許慕,許慕不僅不計較他使計逼出了無曌印,還大度地帶自己來了彌河鬼市尋找一線生機,眼下許慕要渡劫飛升,還不忘祝福自己活下去!
上輩子彌留之際,他躺醫院裡,只有機器滴答滴答的冰冷聲音。
酒勁上來,江橫扇開的眼尾如雨水打濕的西府海棠,片片緋紅。
許慕偏過頭看了江橫許久,終是忍不住感慨,江橫真的很像他那位已逝的故人。
還有謝辭。
許慕嘆了一口氣,再看杯中用寒英晚水釀造的美酒。
酒喝了大半,江橫這才想起來問了句:「不知酒名,為何修仙界沒有此等佳釀?」
謝辭不答。
深感荒謬的許慕開了口,「大夢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