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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哥哥是天君最疼愛的長子尚且如此,若自己在此刻頂撞,便是忤逆天君。
下場如何,不言而喻。
哥哥已經落得如此下場了,若自己再因為同樣的過錯折進去,那誰人能收拾這群偽善虛榮的神呢。
自己本就是哥哥口中『缺乏勇氣』的神,懦弱一次又何妨。歲昔彎起美好的雙眼,揚起唇角笑著。
笑著笑著,他就抬起頭,雙目溫柔地看向受刑的年輕人。
他會記住哥哥最痛苦的樣子。
再將這些痛苦,十倍百倍地還給這群神,替哥哥盪清混亂的神庭,重鑄神都!
寒英看了歲昔一眼,看見他眉眼之中閃爍著瀲灩水色。
有些人笑著,卻似要哭了一樣難看。
他弟弟雖則貴為少君,卻生在動盪的神庭,天君聲色俱厲,弟弟便生性膽小怕事,墨守成規。
少了勇氣。
不怪他。
—
晏西樓來時所見,層雲血染,遍地都是入骨的赤紅。
他站在問罪坪最末尾的位置,遙遙目光,望向那殘缺耷拉著的人影。
喉嚨澀痛,眼眶刺刺地疼,心口被人狠狠地撕裂了,無法言語的痛苦。
靈煙嚇得臉色發白,直接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玉筆磕碎,喃喃道,「來晚了嗎?」
而在最前方,歲昔步上台階,負手抬頭,高舉代表天君權威的聖章,厲聲詢問,「寒英,我最後再問你一句,可認罪?」
寒英氣若遊絲,眸光渙散,四肢百骸的神骨已被一根根抽出,此刻渾身軟似爛肉,腥臭難聞。
強烈的痛感令他無法聽清對方說了什麼,也看不清模糊重疊的人影。
但,他想他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最後的遺言。
寒英動了動發白的嘴角,無力控制劇烈抽搐的筋骨,無法牽扯出最後的笑容。
難以體面。
「我,何罪之有呢。」
「我的好友,又何罪之有呢。」
「倒是你們窮極一生,修道至終枉自稱神,不過是為自己徹底走上邪路的另番說辭,至於所修之道,淪為惡道。」
寒英緩了口氣,再看聖章,混沌的視線透過聖章望見一張威嚴冷肅的面容。
他斷續吞吐氣息,嘲諷至極,「西樓啟靈,幽都做神庭。」
哈,哈哈!
寒英喉嚨里溢出笑聲,堂堂天君,他敬仰千年的父親,竟會因為一句讖語,惡相百出。
聖章之中,金色戾光朝寒英喉嚨而去,似要斬斷他這最後的嘲笑,斬斷父子恩情。
乍然!
一道劍光閃過,擋下戾光,折射的劍氣直接擊碎了聖章。
周遭一驚,齊齊地回頭望去之時,只見一雙霜雪凜冽的蒼色長眸,眼神毅然如刀,君子如玉,芝蘭玉樹。
晏西樓並指一揮,長劍飛去,沖開身前擋路之人。
劍刃筆直地插入問罪坪,立於寒英身前。乍然打開的結界,將人全然護住。
君子九思。
是晏西樓的配劍。
結界之中,神力溫和地拂過寒英身上的傷口。
寒英適才發現,晏西樓終究還是飛升了。
也是。
他向來如此,很有勇氣。
寒英朝他彎彎眼睛,拉扯起一側唇角,艱難地笑了笑。
好像如此,便不會再有遺憾。
他想做卻沒能做到的事,晏西樓會替他做到,哪怕這條路千難萬難。
「晏西樓!」
「你竟還敢飛升!」
「華陽十一城千萬人之性命,你今日必須血債血償!」
憤恨指責,撲面而來。
「你們要的人是我,何必對他動手?」晏西樓臉色冷沉,眼底只有一抹血色身影,心如刀割。
飛鸞捂嘴冷笑,手掐神訣,蓄勢待發:「寒英叛離神庭,又與你結契,何來無辜?」
說完,旁邊幾位神官齊齊地朝晏西樓掠陣而去,極招上手,毫不留情。
晏西樓劍指凝劍光,揮斬之間,招式凌厲,體內神力雖是初生,卻無堅不摧,沛然如海。
一人怒斥,「滿身罪孽的你竟還敢還手!」
「令你費解嗎?」晏西樓薄唇輕啟,側目與那人視線相接的一剎,並指一斬,削下了他的腦袋。
不待眾人反應,他雙手結印,硬生生地從這人身上抽出了一副金燦燦的神骨。
「你,你真是瘋了!」
眾人生畏。
顧疏雨眯眼,此子便是與許慕的同黨。
該死。
「同修助我,開陣!」數十神官迅速應對。
晏西樓只是想走到寒英身邊,明明不遠,卻隔著這麼多令人生厭的臉龐。
他只能不厭其煩地出手,削首,抽骨,粉碎。
問罪坪上,慘叫驚悚,血光彌天。
等他終於踏過這群醜陋的屍骸走到寒英身前時,手上早就布滿血污。
與寒英身上猙獰曲折的傷口一樣,紅得令人眼眶發燙。
他聲音透過厚重的血氣,溫柔低沉,「是我來遲了。」
短短數字,無盡的心疼與愧疚。若寒英離開那日,自己能放下魔界一切隨他飛升,便不會有今日之事。
寒英撐著一口氣,等他走來身前,才垂眸一笑。
「既然來了,再幫我做最後兩件事吧。」
晏西樓將他身上的束縛斬斷,把人輕輕地抱在懷裡,感受不到一根骨頭,這種詭異的觸感讓他悲痛欲絕,情緒在崩潰的邊緣,想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