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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們只敢瞧上一眼, 便齊齊地跪在地上朝他所站的方向磕頭:「……拜見懷素神君。」
就在片刻工夫之前,他們親眼所見牧雲生為神像補上了一張臉, 而後將神像供入了這間『懷素』二字的神祠中。
懷素神君禪瓔是春山城第一代城主, 春山城的主人,試問天下誰人不知?
可才眨眼功夫, 這神君便出現在了這裡。
就跟做夢一樣。乞丐們心中忐忑,大抵是在冬夜裡做了一場神仙美夢吧。
禪瓔居高臨下, 黑長的睫毛一掃,俯視跪在地上的乞丐。
他輕一揮手, 便撒了一把金銀玉石在院子裡。
面對乞丐們的道謝感激。
禪瓔不言不語, 嘴角微勾, 溢出一絲笑容, 無悲無喜。
江橫看得真切, 哪怕是墮神, 禪瓔舉手投足間充滿了神性。
可他也記得,當初禪瓔一揮手便帶走了城中數十萬戶人家,滿地齏粉金塵, 飄散如屑。
打發走乞丐,庭院便空落下來。
迴廊懸燈, 竹影寒雪,正對著神祠中那尊新供上的神像。
遙遙相望。
牧雲生站在門外,清清跟在他身後。
清清抬手扯了扯牧雲生的衣袖,緊抿的唇角囁嚅啟合。
風雪再大,清清也比不上江橫與禪瓔的修為,又如何會聽不見她對牧雲生的私語?
除非是牧雲生不想。不想讓第三個人聽見清清對他說了什麼。
江橫若有所思,看了眼清清,在看禪瓔,最後視線落在謝辭身上。
清清是白羽蓮峰的人,謝辭是白羽蓮峰要除之而後快的人,這?
他不動聲色地朝謝辭靠近一步,廣袖相牽,胳膊相碰,抿抿唇角。
謝辭抬手隔著衣袖捉住江橫的手,手指剝開絲滑柔軟的衣料與他再無隔閡的握在一起,指腹摸像江橫腕骨上結契的花印。
江橫羞赧地側頭看看向他,眼底閃過一絲驚慌,畢竟師兄在場,難為情地抽了抽手指卻沒掙脫。
謝辭眸光暗沉盯著他,很輕地笑了聲。
音似打在鼻息間的氣流,明明沒有靠近江橫的脖頸,卻令他頸邊的肌膚一麻,耳垂紅得似一顆煮沸的瑪瑙。
禪瓔瞥了眼這二人,不禁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唯一的無曌印已經消失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晏西樓的傀儡真捨得將寒英送出鏡花水月嗎。
如果還是失敗。
其實,也不差。
大家可以留在這個世界裡,永遠地相愛下去,連死亡都無法將彼此分開。
無休止地輪迴,相愛。
廊道之下,清清也在打量著半路認的兄長,看兄長身邊之人,哦!
可不就是謝辭,雖然身上沒有魔氣了。
她瞳孔一顫,仔細看竟發現這倆人還牽上了手!
所以,謝辭是她嫂嫂?
清清:……
她不喜禪瓔,沒由來的厭惡!看見禪瓔便心情沉鬱糟糕,再一看江橫牽著謝辭美滋滋的神態,心情更微妙了。
清清又扯了下牧雲生的袖袍,聲音很小:「我與師兄皆修天地之氣,清清雖不及師兄修為,但靈感向來敏銳精準,師兄你信我一回吧。」
牧雲生側頭,朝她點了下腦袋,「不會的。」
清清嘆了口氣,鬆開手指。
她控制不住體內暴躁的靈氣,匯聚成強烈的靈感——自看見禪瓔的第一眼,牧師兄不能下山的命格,就徹底被定死了。
好像,真的會死。
清清緊縮的瞳孔猛地朝外一擴,映著屋檐大雪,一片死寂的白。
她,該離開了。
清清壓不下去混亂的靈氣,靈感不斷暗示她牧雲生的命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點回到白羽蓮峰。
禪瓔視線在少女身上停頓了幾瞬,掠過庭院中間的花樹,終於對上了牧雲生。
還有牧雲生身後大開的門。
門後的神祠中有一尊光彩照人的神像,燃了他喜歡的天心燭。
牧雲生先開口,尾音勾著清淺笑意,聲線溫柔,比雪落下之時還要溫柔。
「你們來了。」
這晚。
他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
一屋燭火,門外飛雪。
五個人圍著一張小葉紫檀雕的八仙桌,吃著江橫與清清做的餃子。
熱氣騰騰。
五個人各懷心事,江橫吃的慢,才剛吃下兩個,喝了口湯。
「還有嗎?」禪瓔敲著空碗,唇邊沾了一層湯汁水色。
江橫點頭。
禪瓔便去盛了一碗,還給自己撒上一層蔥花。
江橫:……
江橫輕咳了聲,看向牧雲生,牧雲生碗裡撒著幾根芫荽,沒蔥花。
牧雲生朝江橫彎彎嘴角,不說話。
江橫:……
江橫又看謝辭。
謝辭:「還有嗎?」
江橫看見謝辭手邊空碗,忍不住想他跟禪瓔是怎麼回事,自己包的餃子能好吃成這樣?讓不食人間煙火的兩人回味無窮?
江橫捧著空碗先離開。
屋中只剩下四人。
禪瓔開口,「我們終於見面了,你叫牧雲生?」
牧雲生喝了一口熱湯,卻仍覺得有些冷,「你很想見我?」
「想,也不想。」禪瓔說完,從袖中抽出一尊巴掌大小的玉像,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