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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念在這小子手裡有無曌印,祝景明只得好聲好氣地回答, 「師命所託。」
方厭知點頭,「什麼師命?」
他邊說邊把玩著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 墨色冰涼的髮絲在食指上繞圈圈。
祝景明懶得跟他說實話,隨口一句便是標準的萬能答案, 「斬妖除魔, 匡扶人間正道。我與師妹恰好途徑此地, 落腳之時遇上了你們。」
「哇!」方厭知拍拍小手, 「道友心懷天下, 不錯, 不錯。」
說完,他轉頭就看向江橫,「渡月兄, 你說呢?」
江橫先是一愣,對於原主的字, 他在穿過來之後很少聽人提起,是以此刻怔了怔。
無端江河水橫,輕舟渡月。
一霎回神,江橫拿著玉骨摺扇淡然一笑,從容不迫地回問對方,「方小家主,我該說什麼?」
他確實不知如何評價祝景明這番說辭,一來玄幽門是敵是友尚不可知,沒道理去拆人台;二來方厭知是敵是友亦不可知,沒道理在玄幽門的事上聊更多。
桌上眾人聽見江橫裝傻,相視一笑,陷入沉默。
謝辭眸光輕盈,瞥向眉眼帶笑的江橫。
江橫若有所感,朝謝辭眨了下眼,仿佛在說:瞧把我能的!
謝辭挑唇,很輕地掀起唇角的笑意。
方厭知倏地一拍桌子。
江橫聽見動靜,收回視線看向這少年拍桌子想作甚!
方厭知朝江橫露出燦爛笑臉,然後一聲輕呵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尷尬,指間瓷杯一揚,茶水順著利落凸顯的喉結飲盡。
江橫只覺得他舉手投足好似行雲流水,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漂亮到賞心悅目。
方厭知鬆開繞指把玩的青絲,恣意快活地將胸前長發甩到腦後,再將空杯推至江橫面前。
「渡月兄,再來一杯!」
當喝酒呢?江橫嘴角笑意深,二話沒說,給這方小家主滿上,他有無曌印他是大爺!
其他眾修士都虎視眈眈地盯著方厭知。
少年全然不在意旁人,目光幾乎只落在江橫一人身上,言辭收斂鋒芒,語調明快溫柔。
「渡月兄此番來風嵐石城,難道也是為了斬妖除魔?」
就等著這小子問呢!江橫心中暗喜,玉扇一收,往掌心一敲,看了眼謝辭。
謝辭纖長白皙的手指把玩著一隻粗瓷茶杯,看向江橫旁邊坐著的許慕艾。
許慕艾朝謝辭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好杯!
「還真讓我猜中了?」方厭知見江橫不說話,隨口道。
江橫微一搖頭,「大概,不是。」
「哦?」方厭知滿眼趣味,明知故問道,「那渡月兄是為我而來咯?」
少年郎是如此的坦誠直白,我多少有些尷尬啊。江橫似笑非笑地彎彎眼,明眸溫潤地望向方厭知,聲音低沉了些微。
「既然方賢弟今日肯喚我一聲渡月兄,那做哥哥的也不妨實話實說,自家兄弟無須遮遮掩掩。」
謝辭垂眸,指骨用力的發白,指間的杯子倒是沒碎成粉末,只是不聲不響地裂開了一條縫。
「哈哈,」方厭知別有深意地朝謝辭笑了笑,他是真的樂了。
謝辭只觀賞這隻瓷杯,沒搭理他。
方厭知目光很快便轉落在江橫身上,起身抖袖朝他施禮一拜,神采頗有幾分激動難忍:「哥哥請講。」
江橫這回也樂了,面上笑容複雜了些,特別是方厭知那聲『哥哥』,本該清亮的少年音顯得顫巍,激動地都有些哽咽了。
這方小家主怕不是個戲精?
要對著演嗎?江橫捉摸著。
祝景明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朝下撇著嘴角,一臉『倆傻逼看對眼』的表情喚來了小二。
雀斑仔喜滋滋地小跑過來問仙長有何吩咐。
祝景明大手一揮,讓雀斑仔上了十壇美酒給倆傻逼助興。
舒沐心全程不語,一雙秋水瞳眸看向那二人。
在江橫和方厭知你一句哥哥,我一句賢弟的時候,謝辭的臉色是更冷了。
恭維的功夫,江橫內心已經打好的算盤,他跟方厭知講了一個很吊的真人真事。
「賢弟有所不知,一個月前,我與謝師弟曾入春山城……」
時間久了,江橫那桌旁邊圍了不少修士,他們好奇昨夜輕狂傲慢的方小家主為何見了江橫便低眉笑臉的,身上是一點脾氣都沒。
現在聽江橫與方厭知說起無臉神像的事,描述平平,未見半點兇險,聞者皆是一驚。
比起江橫口中平平無奇的故事,真實情況他們早從倖存者的撰書中了解,這一段除魔衛道堪稱仙門典範。
春山城遭遇了懷素神君留下的墮神遺禍,城中三十萬戶,一夜之間餘下三百人。各大仙門派出去的修士不下千人,活下來的屈指可數,而這場劫禍之所以能蕩平,莫過於星雲觀的兩位宗主挺身而出,以命相搏。
江橫與謝辭力挽狂瀾,兩人之力守住了春山城的四處城門。
否則,墮神遺禍蔓延,無人可擋,世間之人不論修仙者還是凡人都會在無臉神像的蠱惑之下成為墮神的子民,顛倒人間。
圍觀的修者多少知曉無臉神像的厲害,此刻聽江橫講述,仿佛親身經歷了一遍,目光不禁湧起欽佩之情,看向江橫與謝辭時十分感嘆:有此二子,修仙界後繼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