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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巧的盤中,唯有兩塊。
江橫大體上是明白了,這些菜餚的分量是按照人頭來的?
規矩真是有趣。
他笑問道,「謝師弟,往日在風嵐石城,你不是不食穀物嗎?」
謝辭吃東西時慢條斯理,極為優雅。
咽下後,才答了一句,「西漠的庖廚,不可與鬼市相比。」
說完,他拂袖示意一旁伺候的小鬼奴們退下。
小鬼奴朝江橫與謝辭施禮一拜,整齊地從水面飛走。
少了外人,江橫一邊用膳,一邊與謝辭說起了昨夜怪夢。
他記得詳細,說起來繪聲繪色,仿佛自己親生經歷過一般,能記下的細節一字不落地講給了謝辭聽。
謝辭只在聽見『龍鱗盛會』四個字時看了江橫半晌,而後便自顧自地吃著清粥淡菜,也不管那別川、魔界少主是何人何物,台上鬥法如何激烈、山崩地裂……
江橫說完,等著他發表意見。
謝辭一臉寡淡無波的平靜姿態,眉宇清俊,無一絲波瀾。
江橫坐不住了,頗有幾分著急,「謝師弟,你說這個夢是什麼意思?」
謝辭落筷,灰綠色的瞳孔掠過水榭外的河面,映照眼底那片晦暗不明的情緒。
他昨天也做了一場夢。
是在淮陰古城的古井中窺探過的舊事,也是在腦海中是不是出現的模糊片段,昨晚。
全都在睡夢中,無比清晰地重新經歷了一回。
他說不清。
自己到底是誰。
還是,誰都不想是。
「謝師弟?」江橫又喚了一聲,往他碗碟中夾了一塊水晶餃。
謝辭收回視線,淡聲:「不知道。」
他如此回復顯然是不感興趣了,江橫輕嘆了口氣,伸出玉箸從謝辭碗中夾走了水晶餃。
「不知道?」他語調微揚,朝謝辭笑了笑,「突然就不想給你吃了。」
謝辭瞥了眼從自己碗中搶走水晶餃的某人,原本沉鬱的心思被江橫的靈動俏皮打斷,一時間也散去了不少陰霾。
江橫腮幫子鼓鼓的,品嘗著蝦仁的鮮美湯汁,自己給自己解夢。
排除法,首先他不可能夢見和自己不相關的事物。
其次,自己來彌河鬼市主要是尋找斷雲玉續命,那這個夢境大概率是在暗示他斷雲玉的下落!
聰明如我,怎麼一個人就能聰明到如此地步呢?江橫一臉春風得意的笑,內心瘋狂給自己拍小手鼓掌:你他媽真是個天才!
江橫再次出筷搶走了謝辭方要下手的梅花糕,是小鬼奴用寒英晚水花瓣與露水研製而成的點心。
他問謝辭,「你說斷雲玉會不會就是我夢中的龍首?
謝辭看著空空的玉碟,兩塊糕點都被江橫搶走。
他瞥了眼對坐之人,眸光頗有幾分不悅。
江橫得了便宜,忙將手邊一碗小菜推過去,「喏,謝師弟請用!」
謝辭淡聲,三分嘲意,「你見過這麼大的斷雲玉?」
江橫撇嘴不死心,「那就是藏在龍首裡面的?」
謝辭吃著江橫推過來的淡味小菜,慢條斯理地咀嚼,身形入畫了般的淡然。
「這個夢一定藏有暗示,」江橫放下手中的玉箸,雙手握拳,那雙愛笑的桃花眸子也掃去逗弄的笑意,他正兒八經地與天選之人辭寶——曉之以情。
「我只剩下兩天了,沒時間慢慢找了。不管如何我今日都要去尋許慕來問一問,龍首是不是還在華陽城。」
謝辭亦落了筷,「你知道華陽城在哪嗎?」
「……?」江橫一秒頓悟。
是啊,要是斷雲玉在龍首裡面,謝辭為什麼要苦心孤詣的帶他來到彌河鬼市?
換而言之。
要麼,斷雲玉不在龍首之中。
要麼,龍首不在華陽城城內。
江橫腦中猛地回想起一襲雪衣狐裘的別川,與黑衣少年說的那句話。
龍首不僅僅是事關華陽城的地氣,以華陽城為中心的四面十城皆靠龍首之氣供養,如若龍首被毀,連接北瞿海的華陽河亦難保存。待那時,華陽城與附近十城數百萬人,無一人能倖免。
華陽城,真的還在嗎。
夢中魔族與修仙界的兩派修士聯手,只為防止許慕與艾水月搶走龍首,懼華陽城地氣被毀。
還有第三種可能。
要麼,斷雲玉與龍首無關,與華陽城無關。
江橫不願意相信第三種可能。
斷雲玉一定和龍首有關,昨晚的夢就是暗示。
就在江橫思緒紛雜之際,謝辭開口了。
「我昨晚,也做了夢。」
清音入耳,心神一盪,似一隻從天而降的手拽住了在漩渦中下沉的自己,將他從泥潭中扯了回來。江橫抬眼,呼吸都靜了一瞬,嗓音發乾地問,「是什麼夢?」
謝辭不緊不慢地給江橫倒了一杯用院子裡的寒英晚水釀造的酒。
小鬼奴從地里挖出來的,也不知埋了多久,清寒微酸,花香淡然。
江橫抿了一口,味道極為清冽,似冰雪入喉,香氣酸甜。
謝辭道,「自己看。」
江橫垂眸看向白玉杯中純淨無暇的美酒。
沒風,水波自動,盪開層層漣漪,宛如起了霧——
霧?
江橫不由自主地憶起昨夜,別川跟他弟弟講『龍鱗盛會』時也是用了這樣的術法,起了霧,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