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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玉霜看了一眼, 便知道周顯信里所說, 約莫是再正經不過的正事。
周顯的羞赧一直奇怪得很, 二人之間早已坦明心意, 兩心相知。平日裡相對之時, 周顯除了容易臉紅, 其餘一切也落落大方。只是在正式的奏摺信件之中, 卻始終不肯表露哪怕一星半點的纏綿悱惻之詞, 令戚玉霜覺得有一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好笑。
自小由魯恕之等大儒名士教導出來的含蓄文雅, 終究還是在周顯的骨子裡留下了幾分印痕。
戚玉霜不動如山, 輕車熟路地繞開奏摺正面, 從布脊之後抽出了一張薄薄的字條。字條疊得四四方方,頗為嚴整,一看就是周顯的手筆。
戚玉霜展開一看,周顯乾淨利落的話沒說幾句,字條正中,是一首含而不露、意蘊深長的情詩。
「……」戚玉霜沉默良久,心道:在周顯眼中,我竟是一位儒將嗎?
她雖於文墨一途並不陌生,卻從來沒有舞文弄墨、吟詩作賦的興趣。可這在一排大字不識的將軍叢中,已然算得上翹楚了。早年在北疆之時,不少老將見到她興之所至偶然寫就的詩,激動萬分,大讚少將軍文武雙全,詩中有金石之聲,凌雲之志。
想起她當年胡誇海口的「得意之作」被老將軍們捏在手裡,那副圍著她交口稱讚的畫面,至今都讓她頭皮發麻,一陣冷汗。
戚玉霜把周顯的詩又品讀了一遍,心中暗道:
要讓她給周顯回一首端端正正的情詩……
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戚玉霜提起筆,眼睛向東面方向望去,腦海中浮現出了周顯臨窗夜讀的畫面。
——真是一副美人夜讀圖。
戚玉霜靈感大熾,當即揮毫落筆,筆走龍蛇,黑色的墨跡在燈光之下反射出深深淺淺的顏色,不多時,戚玉霜「砰」的一聲把筆扔在書案上,笑道:「好了。」
等紙張晾乾,戚玉霜三下五除二將信箋塞入了鴿腿上的信筒之中,小臂伸出窗外,信鴿頓時會意,張開翅膀,向著東面京城的方向展翅飛去。
戚玉霜腦海中卻依然停留著周顯在窗邊夜讀的景象,心裡暗笑道:不知遠在京城的周顯看了她的「大作」,將要作何反應?
鴿子振翅的聲音從頭頂上疾掠而過,周顯微微抬起頭。
連綿的綠洲如同星羅散布在燕丹山腳下,馬蹄聲不徐不疾地響在夜色之中,大孟使團人數眾多,加以牛羊、美酒的運輸隊伍,蜿蜒延伸出了數里的距離。
周顯策馬位於隊伍前方,身旁使團中的臣子戰戰兢兢地四面將他拱衛在當中。周顯道:「不必如此。」
使節連連應是。
方才飛速掠去的鴿子聲音仿佛又折返了回來,在使團馬隊之上來回盤桓數遭,似乎是終於找到了目標,翅膀收攏,突然朝著周顯的位置落了下來。
周顯唇角含笑,伸出手臂,雪白的信鴿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他的袖袍上。
信鴿烏溜溜的眼珠盯著周顯,骨碌碌又轉動了幾下,張開一邊翅膀,開始自顧自地梳理起了羽毛。
周顯輕笑了一聲,伸出右手,將鴿子腿上的信筒解下,無奈道:「她寫了什麼回信,竟還用上了你來送?」
信鴿似乎並沒有聽懂他的話,尖尖的喙在翅膀中來回啄動,只管梳理羽毛,並不理睬周顯。
周顯不以為意,從信筒中取出信箋,指尖微動,將信箋展開,看著上面深淺濃淡的墨跡,卻微微一怔。
偌大一張白紙,上面只有一副面積不大的畫像。
畫中之人明顯是一個男子,臨窗而坐,手持奏摺,背脊挺立,正在燈火下批閱著奏摺上的內容。窗外,一株梅花傲雪而開,星星點點,宛若煙霞。
這是……
周顯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這是那晚在宮中,戚玉霜破門而入,第一眼看到的場景。
他當時盛裝打扮,確實是為了示弱,想要給戚玉霜顯露出一個美好的印象,沒想到戚玉霜竟……
當日的畫面再度在腦海中浮現,周顯看不到自己的臉色,只感覺到雙頰有點發燙。他的目光如同觸電般一碰即縮,下意識避開了那副令人生出無限遐想的畫面,向下看去。
戚玉霜沒有留什麼話,更沒有端正署名的落款。在本應該留給落款的地方,只有一行明顯屬於戚玉霜風格的瀟灑行楷:
「贈賢夫顯。」
完了。周顯的臉再也不受控制,騰的一下,徹底紅成了一片晚霞。
……
聽聞大孟使團即將到來彌善王城,戚玉霜也做好了擺酒迎接的架勢,提前幾天開始置備慶賀。
西域甫定,軍心大振,戚玉霜也不再太過拘束著手下的士兵,點起篝火,把在攻打彌善之前詐醉誘敵的那一場慶賀,終於補償了回來。
營中篝火漫天,幾乎將大半片天空染成了宛如白晝一般明亮的顏色。
軍中之樂雖然粗糙,但在沙場歡歌之中,卻顯得格外應景,格外振奮人心。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那蘭珠將一批上好的金氏出產的美酒送到了彌善王城,戚玉霜推卻了兩句,還是收下了。那蘭珠斟起美酒,遞給戚玉霜,笑著說道:「義姐,我們一同暢飲,不醉不歸,你看如何?」
戚玉霜義正辭嚴:「我恐酒後失德,不敢在軍中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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