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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沒有來得及說出最後一句話,身體就不受控制地直挺挺倒了下來。
戚玉霜右臂一攔,接住了楊陵。
她轉過身,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樹旁正在休憩的踏雪聽到這一聲呼哨,霎時間睜開了雙眼,直起雙腿,飛奔而來。
戚玉霜手臂一托,直接將楊陵扶到了馬上。解下馬鞍,用韁繩一繞,把楊陵結結實實地綁在了馬背上。然後,她輕輕拍了拍踏雪的脖頸,道:「帶著他,向京城走,越快越好。」
踏雪四蹄如同僵立在了地上。極通人性的照夜玉獅子,在這一刻,仿佛突然聽不懂了戚玉霜的命令,半點也不肯挪動。
戚玉霜笑了一聲,隨即板起臉,龍泉劍柄倒轉,在踏雪馬臀上狠狠一抽:「走!」
踏雪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卻依舊不動如山,四蹄狠狠地扎在泥土裡,卻扭過頭來,烏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戚玉霜。
戚玉霜也看著踏雪的眼睛,無奈地輕聲道:「你怎麼不肯走呢?」
踏雪烏溜溜的眼睛之中,漸漸蓄起了一滴晶瑩的淚水。
——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
戚玉霜心中發澀,終於慢慢伸出手,一寸一寸從踏雪的頭撫摸到背脊:「當年我在馬場之中馴服了你,親手為你戴上了銜鐵。今天,我也親手……為你解開。從今往後,若得明主,則事奉之,若不得其主,你就離開京城,回到你的故鄉吧。」
她的手指輕輕勾動,將銜鐵從踏雪的嘴上摘了下來。
踏雪忽然仰天長嘯,前蹄猛然騰空,喉嚨之中,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嘶鳴!
嘶聲嗚嗚,宛如垂泣。
戚玉霜猛然放開手,在它的後臀上用力一拍:
「去吧。」
第93章 孤意已決
正月三十日。
犬戎大軍攻占青屏山最後一座主峰, 數萬騎兵分作兩路,一路沿山脊高坡,一路走山峽谷道, 雙管齊下, 將大孟羽林軍逼向扼虎口。
尤班單于在重甲騎兵的保護下,與主力中軍走山峽谷道, 進一步逼近扼虎口。
犬戎探馬數次回報,從大孟羽林軍留下的飯灶痕跡之中發現, 羽林軍的爐灶數量已從三千減至兩千五百人。
尤班單于聞訊大喜, 下令加緊層層推進,務必在夜晚到來之前, 將羽林軍困於扼虎口, 使其全軍覆沒。
為了親眼目睹這一刻,尤班單于在鷹師親衛的保護下,不再居於中軍王帳之中, 而是繼續向前, 親臨前線。尤班單于的雙輪車隱匿在重騎兵的鐵甲防線之後,快意無比地親身指揮著前方的推進與作戰。
羽林軍的兵力,以飛快的速度在不斷縮減著。最後的兩千殘兵負隅頑抗,如犬戎所料的那樣,一步步退向了扼虎口。
入夜,狂風大作。
洛江平原之上,鮮少有這樣的大風。京城中,無數人家的門戶被狂風吹得轟隆作響,大風幾乎要從窗戶之中強行闖進屋中, 刺骨的寒意穿透層層冬衣, 依舊令人不寒而慄。
宮城之中, 也是如此。縱然是皇宮內院,禁城深宮,也同樣在入夜之後,處處寒冷如同冰窖一般。
只有一處例外。
天奉帝的這一倒,把滿朝文武的心摔得肝膽欲裂。大孟這位年過半百的皇帝陛下,江河日下的身體早已不是秘密,偏偏在這樣重要的關頭轟然倒下,著實是太不是時候了。
天奉帝其人,生得不逢其時,沒生在大孟最昌盛的開國時代,偏偏在北方犬戎興盛起來的這個年代,被趕鴨子上架地當了皇帝。
當皇帝也就罷了,天奉帝雖然算不上明君賢主,卻也努力嘗試過在其位謀其政,頗為勵精圖治了那麼幾年。效果不大不小——他的那幾分微不足道的學習,多半時候,還不如周遭諸位名臣良將一句話的提點來得有效。所以最後天奉帝也就放任自流,聽之由之,做一個萬事不操心的甩手掌柜了。
只是他的命著實生得不好,在位半輩子,淨是趕上了前幾代皇帝從未遇到過的山河動盪。北疆數次大難好不容易平息,天奉帝半截身子入土的歲數,又驟然遭遇大起大落,犬戎鐵騎竟直接越過重重防線,殺到了毫無防備的京城腳下,遮天蔽日的黑色鐵騎宛如天奉帝的噩夢,那雪亮的刀鋒仿佛再往前略微伸那麼一伸,就能直接遞到天奉帝脆弱的脖子上了。
天奉帝心中除了恐懼,還有極度的羞憤與恥辱。
只可惜,如今,就連他病來如山的這一倒,都倒得那麼不是時候。
帝王寢殿,紅漆金嵌的窗扇在風中「嗡嗡」震動,赤紅的漆色幾乎要被震得剝脫下來。狂風的呼嘯聲透過細微的縫隙,無孔不入地向內侵擾,一絲一絲徹骨的寒意鑽著縫隙向寢殿裡蔓延著。
殿中燃燒著濃濃的暖香,暖意蒸騰到常人進入幾乎會汗流浹背的地步。然而天奉帝躺在龍榻之上,身體卻依然在微微戰慄著,仿佛感受到了窗外的寒意,又仿佛在沉浸噩夢之中恐懼的顫抖。
他的身體幾乎乾枯成了一片平坦的凹陷,只有胸膛處在微弱地喘息著,將厚重的被子撐起一點細不可查的起伏。
周顯坐在龍榻邊,望著昏睡不醒的天奉帝。
他的父親,此刻如同一台已經老邁得再也轉不動的舊鐘,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在消耗著他最後一點精氣神。
眾多朝臣都已經被鄭弘與幾位重臣聯手打發,人心惶惶地紛紛回到家中等待消息。鄭弘說的是讓諸位同僚「歸家修整」,然而,在這千鈞一髮的緊要關頭,又有誰敢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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