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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之貌,京中無人可與相尚。陛下一見傾心,求為側妃,因為陛下太過急切,她直接被一襲花轎,抬進了王府。我不堪打擊,削髮為僧,剃度香積寺,法號『寂空』。」
「從此,我與她,再不能相見。」
橫貫數十載光陰的愛恨,在短短几句話中,交代殆盡,像是一筆濃烈的墨跡,潑在了一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刻,留給之後數十年的,只有茫茫的雪白之色。
高貴妃把持六宮十數年,宮中幾乎無人有所出,背後,恐怕正是老堂主在暗中相助。
「所以,當年害死元慧皇后的毒藥,也是你贈予高貴妃的了?」戚玉霜目光深深地望著他,忽然道。
老堂主的喉嚨忽然哽住,半晌後,他輕聲道:「是。」
沒有否認,沒有辯解。老堂主的目光中,終於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痛苦之色:「那味毒藥,無色亦無味,無可覺察,雖並非置人於死地。卻能加速人五腑病發衰亡之速。元慧皇后如此,陛下如今,也是如此。」
「因此,此毒,無藥可解。」
神醫手中藥,最終變成了一柄殺人的刀。
戚玉霜雙眉驟然豎起,目光中閃過一絲裹挾著怒火的殺意,一個字一個字道:「不知這數十年間,寂空禪師,良心可安否?」
元慧皇后,從頭到尾,只是一位被迫捲入宮廷鬥爭的無辜之人。她生在清貴之家,選配了一位少年皇子,本以為能白頭偕老,夫妻恩愛。不想皇位旁落,懦弱的夫君竟一朝登臨大寶,她從此成為天下之母,在華服與金銀堆砌而成的尊貴牢籠中,困守著徹骨的冰冷與沒有盡頭的孤寂。
若非周顯意外降生,她這一生,恐怕在青史之上,都無可書寫,只能化作一對程式化的陌生字眼,作為諡號,永遠代替她的名字:
——「元慧」。
戚玉霜的目光如同利刃,深深地剮在老堂主心中最為痛苦之處。
他皈依佛前,前十年,是為了情傷,而之後的十年,是為了雙手之上洗也洗不掉的鮮血。
老堂主聲音中微微流露出一絲顫抖:「我罪孽深重,不容於佛前,不配稱醫者之心,有愧於忠良之後……」
他助紂為虐,幫助高貴妃把持六宮,左右朝堂,滿朝忠良之難,他亦罪無可恕。
因此,那天他在京外館驛之中偶遇戚二小姐,心中忽然一動,鬼使神差地將那三卷醫典,留給了戚玉雲。
「原來如此。」戚玉雲輕聲道。
老堂主道:「我對不起戚家。你本有學醫之心,這些,就權當做是我的一點補償吧。」
戚玉雲抿著雙唇,目光深深,沒有說話。
老堂主抬起眼睛,看著她複雜的神色,再一次嘆息出聲。只是這一次的嘆息,似乎顯得格外悠長:「我畢生所學,皆在那三卷醫典之中,我把它留給了你,想來如今,你已經徹底參透了。」
「你是我唯一的親傳弟子,從今往後,回雁堂,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老堂主的雙耳中,漸漸向外溢出了一絲黑色的血液。
戚玉雲的瞳孔猛然一縮,她顧不得旁的,瞬間邁步上前,就要把老堂主的脈搏。
可那血液,卻越流越多,逐漸從老堂主的口鼻之中溢了出來,蜿蜒而下,如同濃烈的墨色,洇開大片潮濕而深沉的痕跡,令人觸目驚人。
老堂主輕輕地把她推開,緩慢地說道:「為師能教給你的,都已經……教給你了。我這一生……恐怕從未做過一件正確的事……」
「希望你,是我唯一正確的……選擇……」
他的眼前越來越模糊,所有的光線,慢慢暗黑了下來。卻似乎又有一道極明亮的月光,映照在雪上,將庭院照得一片大亮。
牆頭上趴著一個年輕的少女,容色宛如枝頭最鮮妍的桃花,傾國傾城,她嘟著嘴,用手指著雪中的一枝碧桃,嬌嗔道:「大個子,你是誰?快幫我折一枝桃花來!」
他的聲音有些遙遠,就連自己都聽不清楚:「你是誰?」
少女嬌聲笑了起來,聲音宛如銀鈴:「笨蛋,我是老爺的女兒,你難道不認識我?」
那清脆的聲音,在大雪飄揚的風中,顯得格外悅耳,如同天籟。
老堂主的唇角,慢慢露出最後一抹極淡的微笑。
數十年的愛恨,終結在了這樣一個無月無雪的夜晚。
第二重宮門,從裡面緩緩推開。
周顯踏著地面上的鮮血,走了出來。
羽林軍與龍虎衛的廝殺,如同一場無聲的默劇,環繞在兩人周圍。龍虎衛大片大片地倒下,鮮血蔓延而出,順著宮門口的台階,緩緩流淌下來。
他冰涼的手指握住戚玉霜的手,向著宮禁最深處望去。
那裡,點著一盞孤寂的燈火,在風中飄忽不定,仿佛一位帝王的生命,正在逐漸走向最後的盡頭。
周顯道:「走吧。
第121章 舊夢依稀
最外一層宮門驟然打開, 無數馬蹄聲與人聲響起,火光將宮門內外乃至街巷中,照得一片大亮!
不遠處, 一道蒼老的身影被人扶在馬上, 一路狂奔而來,仿佛顧不得自己的身子般, 臨到宮門前,這道身影顫顫巍巍地滾鞍落馬, 大聲道:「陛下!陛下!」
「鄭大人。」周顯道, 「父皇今夜嘔血不止,口不能言, 恐不久於人世, 特請鄭大人與大將軍星夜前來,聽受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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