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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犬戎歌謠
病舍內, 戚玉雲凝視著楊陵蒼白而安靜的面容,輕輕嘆了一口氣。
楊陵與她姐姐、盧辭並生於將門,均乃是大孟名將「乾定三傑」之後, 旁人自然諸多比較。比較之中, 早年間往往戚盧之爭塵囂甚上,可楊陵, 從來都是最被人遺忘的那一個。
在世人眼中,戚玉霜自是不世出的帥才, 無人可及的驚才絕艷之輩, 盧辭也曾獨撐北疆大局七年,而楊陵, 卻一直像是一個被人忽略的影子。
戚玉雲將湯藥放在楊陵枕邊。楊陵的呼吸聲已經細不可聞, 只有鼻尖微微的翕動,才能讓人察覺到,他還死死地撐著最後一口氣息, 無論如何, 也不肯咽下。
戚玉雲冰涼的指尖搭在他的脈搏上,靜靜地聽著他血脈里微弱而艱難的跳動。
人人都說,戚家如今的盛名,盧家如今的地位,都是用鮮血與性命換來的。乾定三傑之後,這三位少年將軍,似乎都沒有得到少年時希求的順遂人生。她姐姐半生跌宕,遍嘗世態炎涼,盧辭七年飲恨, 卻成一場空。而楊陵呢?
楊陵少年時遭逢戚家軍大難, 舊部散落, 曾經愛護於他的兄長與姐姐反目成仇。尚未成年時,父親楊元禮老將軍又壯烈殉國,獨留他一人一騎逃出蒙崖關,帶著最後的希望回城報信。
他自幼年之後,這十幾年的人生,幾乎慘烈成了一片斷壁殘垣。可楊陵此人,卻好像從來不將苦難與怨恨訴之於口。對人對己,一直都是一派朗朗笑意,仿佛萬事萬物都不盈於懷,不掛於心。
在她面前,楊陵永遠都是一副愛說愛笑的活潑模樣,這樣一個人,如今就這麼安靜地躺在病榻之上,無法開口,無法動彈,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了反應。
戚玉雲細膩的手指,輕輕覆上了楊陵露在厚被之外蒼白的右手。
楊陵的手掌比她想像的要更為寬厚,骨節分明,常年持槍習武的厚繭一層一層結在指腹與虎口之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宛如一道道勳章——那是他身為武將,征戰沙場的榮耀。
「我會治好你的。」戚玉雲慢慢俯下身,右手按在楊陵的下頜關節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
楊陵的下頜被卸開,嘴唇無意識地張開,戚玉雲乾脆利落地托起他的後頸,將一碗藥慢慢灌了下去。
……
門外,老堂主的話音剛剛落下。
戚玉霜皺起眉頭,思索著老堂主口中所說的聖神之賜。
她從不相信犬戎人口中所說的烏那聖神,更不信所謂至高無上的烏那神能保佑犬戎三部——若是真有這樣的神明,那犬戎人早就已經稱霸四海,統合八荒了,還能窩在在北疆以北的那一片塞上草原,年年在驍山盤桓不下?
只是這疫病確實來得太過詭異,尤班單于以此為餌,連屠婁邪部與烏諸國,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這兩座阻礙在他王位之前的大山。若說不是巧合,恐怕都難以令人信服。
難道犬戎三部之中所謂的神賜,竟是確有其事?
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從病舍內傳來。
「師父,這絕不可能。」
一道素白的身影,從病舍中邁步而出,雪色的衣衫飄飄若仙,如同神女天降。
戚玉雲走到爐灶旁,用已經冷透的藥汁清洗了雙手,把每一根纖長的手指都細細地搓了一遍,口中道:「這世上,絕沒有任何神明,可以賜下這種福祉。」
她的聲音籠罩在面紗之後,顯得有些虛幻,卻沒有任何猶疑,語調十分堅定:「犬戎必然是有特殊之法,可以避疫!」
「師父難道……也相信這等神鬼之說嗎?」
老堂主苦笑一聲,目光慈和地看著戚玉雲,輕輕地嘆息一聲:「緣起性空,神鬼顯象,皆在萬物之中。你……總是不相信啊。」
戚玉霜的眉尖不著痕跡地微微一蹙。
方才的嘆息仿佛還在一霎之間,老堂主很快就收斂了異樣的情緒,轉向戚玉霜與周顯,道:「這病症極為兇險,我尚且只有三分的把握,但若是能尋得那味藥,也許……」
周顯忽然道:「此藥,若是向犬戎的巫女……詢問呢?」
戚玉霜心中一動,回過頭,卻看到周顯目光中露出一絲思索之意:「元夕之時,孤記得,犬戎曾向父皇獻上一舞賀歲,舞名正是老堂主所說的——查干額勒舞。」
老堂主雙目猛然一亮:「查干額勒舞,這是只有犬戎巫女才能學習的舞蹈。巫女在犬戎三部之內的地位極高,相傳可直達神明之旨。尤班單于怎麼會讓這群最接近烏那神的巫女入京獻舞?」
豈止是入京獻舞……戚玉霜心道:還讓這群巫女來刺殺天奉帝了呢。
來不及多言,眾人連忙騎上馬,向關押犬戎巫女的地方趕去。除夕宮宴之上,十八名巫女獻上查干額勒舞,其中一名少女在刺殺天奉帝後,自殺身亡。餘下的十七名巫女,被一起關押在了大理寺底的暗牢之中。
眾人沿著台階一步步向下,昏暗的通道之中垂下一道道細小的冰棱,大雪的寒氣倒灌進來,除了陰森的寒冷之外,更帶來了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潮濕不堪。——對於身份不明的犬戎刺客來說,自然不會有多麼優厚的待遇。
戚玉霜點起一盞油燈,持在手裡,一豆跳躍的火光照亮了暗牢漆黑的通道。
周顯輕輕將燈接了過來,自然地走在前面,將戚玉霜的身影籠罩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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