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
此日清晨,一名渾身浴血的信使,連人帶馬,一頭撞上了京城西門的城牆。
待守城軍士慌忙下城查看之時,才發現,戰馬在全力狂奔數日之後,已然力竭頭昏,不辨事物,一頭撞死在了城門上。
守城軍士顫抖著手,去探馬上之人的鼻息,卻發現,此人早已氣絕。
唯有半隻殘缺的手掌,仍然緊緊攥著貼於心口處的一份染血塘報。
京中所有大臣,在堂堂年節的清晨時分,被從被窩裡拉了起來,十萬火急地趕到了勤政殿。
御案上,擺放著這份染血的塘報。
塘報中的內容,傳到天奉帝耳中,天奉帝目光巨震,似乎想要發出什麼聲音,卻在中途戛然而止,如同一隻被卡住喉嚨的鸚鵡,喉嚨里發出格格的響動,手腳猛然抽搐了起來!
「陛下!」
「陛下!」
「陛下——」
侍衛與太監見勢不妙,急忙向龍榻的方向沖了上去。
然而,天奉帝老邁的身軀,卻如同斷了線的紙鳶一般,重重地頹然倒下!
天奉帝昏迷不醒,太子周顯不得已,在朝臣的共同勸說下,暫代一切軍政大權,統攝朝政。
那份塘報,攤在了每一個朝臣眼前。看到的人,無不肝膽俱裂。
——尤班單于屠滅烏諸國,扮作烏諸國使臣,騙開了振威關的大門。
在駝隊沉重的黑色巨箱之中,藏匿的是犬戎最精銳的殺手。
振威關城破,恩國公徐世忠殉國。
犬戎鐵騎如同不可阻擋的利刃,勢如破竹,順著燕丹山平坦豐美的塞上走廊,揮師南下!
武德、寧安、鳳泉三關,一夜失守。
有人顫抖著聲音,用一種極度恐懼的語氣,問出了所有人都關心的一句話:「犬戎騎兵,現在……到哪裡了?」
三關失守,犬戎人跨過燕丹山最後的余脈,接下來的,便是一馬平川的洛江平原。
洛江背後,就是京城。
忠勇伯吳老將軍年逾六旬,此時,也撐著身體強硬地站在朝堂之上,給出了依據他多年經驗,推測出的答案:
「犬戎大軍,恐怕已至……洛江對岸。」
兵部侍郎秦騫顫聲道:「渡過洛江,三日內就可直抵京城,洛江以東,除京城外有十里青屏山,其餘再無險可守!」
他這一句話,仿佛在場中落下了一道驚雷。知道大孟布防的武官們心中愈發沉重,而許多從前對此不甚了解的文臣,聽到此話,只感覺心臟都在這一瞬間停滯了。
有人啞著聲音詢問道:「洛江東岸,是哪一軍駐守?」
鄭弘終於開口,語氣極為凝重:
「并州軍。」
并州軍主帥高溫,原為高良之弟,因坐高家之罪,被革職查辦,前去接任的乃是忠勇伯長子吳存,如今……只怕才剛剛到任。
周顯慢慢抬起頭,聲音冷到了極致:「洛江……恐怕是守不住了。」
他的聲音不徐不疾,卻宛如一盆冰水,驟然澆在殿中所有人的頭上。
秦騫終於忍不住尖聲道:「殿下為何出此大傷士氣之言?洛江水勢極大,可稱天險,上有鐵鎖關攔江,只要開啟鐵索,犬戎將不戰自退。吳將軍乃將門出身,勇冠三軍,何懼犬戎區區蠻夷之輩?」
秦騫目光趕緊在殿中轉了一圈,似乎想要找到幾位支持者,卻發現殿中大多武將的眼中,已經帶上了與太子周顯一般無二的凝重之色。
忠勇伯長子吳存,雖然出身將門,其父吳老將軍也曾征戰沙場,立下功勳,但吳存其人,性格敦厚,柔弱不爭,從未參加過大戰。
吳老將軍硬撐的背脊,在這一刻,似乎也終於不堪重負,微微佝僂了起來。但他的語調中,卻是一如既往的冷硬與耿直:
「我兒吳存,非犬戎之敵。想必如今,已然……死矣。」
滿殿之中,一片沉默。
秦騫的聲音越來越顫抖,尖聲道:「洛江一旦失守,敵軍跨過洛江,京城將直接暴露在犬戎鐵蹄之下。城中不過兩萬羽林軍,如何能擋得住犬戎大軍!」
大孟軍事布防,強幹弱枝,除邊疆防線外,各州駐軍均不過一二萬州府軍隊。因常年與北疆犬戎對抗,大孟最為強勁的鎮北大軍駐防驍山一線,如今根本不及來救,西域五萬守軍犧牲殆盡。犬戎行軍如電,奇襲京城,京中眼下只有兩萬羽林軍,怎麼能夠和犬戎的鐵騎相抗衡?
周顯沒有理會秦騫,他目光深沉,掃過滿朝文武,道:「傳孤口諭,急調北疆鎮北大軍南下,冀州、兗州、豫州三府軍隊回援京城。」
「傳命京兆尹,京畿百里範圍內所有百姓,一日之內必須入城避難。如今深冬,麥谷早已收盡,羽林軍須於兩日內收齊城外一切存糧積穀。若有來不及收取的,便就地燒盡米倉糧谷,堅壁清野,退入城中!」
京畿一百里內,有無數大小村落,上萬百姓。以犬戎人屠城殺民的累累惡行,若是犬戎真的攻到京城,數日內攻城不下,不然屠殺周圍村落,搶劫糧草,以作補給。
「為今之計,只能做好固守待援的準備。」
周顯的語氣中帶著一種令人下意識信服的堅定,眾人也不由自主地逐漸鎮定下來,下意識地開始真正思考起守城的問題。
雖然收攏數萬百姓入城避難,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工程,更何況要在一日內完成,更是難上加難。但犬戎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無論如何,也不能置京郊數萬百姓於不顧。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