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頁
眼前這個青年,原來是曾經的羽林軍大將竇存錫的兒子。居然已經這麼大了?說到這個,似乎兩年前鎮北關內護駕的鎮北軍左右校尉之一,就是眼前的竇克孝。
——難怪他方才覺得如此眼熟。
天奉帝輕輕咳了一聲,心中的疑雲如同一團有一團翻湧的陰霾,再一次逐漸涌了上來。
高慶竟然沒有死,那麼當年邙谷大敗之中,他在哪裡?
若是突圍落單或是身受重傷,高慶也早該在這些年中回到大孟,斷然不會一直杳無音訊,讓高家乃至於他都以為高慶已然殉國。
若是被犬戎所擒,擒獲敵方大將,犬戎必然不可能毫無聲息,一定會大張旗鼓地張揚出來,一來打擊大孟的士氣,二來藉此與大孟談判謀取利益。可在犬戎的一方,也沒有絲毫的消息。
若說高慶是在戰場上失散或受傷,流落於犬戎之手,那犬戎人多半是不知其身份,把他當成了普通的俘虜。高慶大可以隱姓埋名,尋一機會逃回大孟,即使被嚴加看管,那麼兩年前他御駕親征北疆,犬戎軍隊傾巢出動,與大孟短兵相接,正是高慶逃回大孟的最好機會。
可是,高慶一次都沒有。
天奉帝鬆弛的眼皮不動聲色地垂了下來,透過一道眯起的縫隙,仔細地打量著蜷縮在地上的高慶,終於開口問道:「高慶,你有何話說?」
高慶聽到天奉帝叫出了他的名字,猛然抬起頭,眼睛幾乎瞪出了眼眶,濃重的血絲仿佛要爆裂開來,劇烈顫抖著身體,被五花大綁的身體努力地拱了起來,向天奉帝的方向拼命蹭去。
「高慶?」天奉帝皺起眉頭,忽然覺得有些怪異。
「回答朕的問題。」
高慶的身體驟然僵住,他緩緩抬起下巴,張開了嘴,喉嚨努力地震動著,卻只發出了幾聲極度嘶啞的「啊啊」聲。那聲音悽厲難聽如同夜梟一般,就連御案後的天奉帝,心中也悚然一驚,背後猛地浮起一絲恐懼的涼意。
天奉帝右手支撐著桌案,緩緩站起身子,目光死死鎖定在高慶的臉上,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的喉嚨怎麼了?」
竇克孝躬身抱拳道:「回稟陛下,卑職發現此人之時,他的喉嚨已經無法發聲,審訊中由羽林軍軍中的郎中診斷,這一症狀,恐怕是有人特意將他毒啞的。」
「下手之人所用毒藥,正是犬戎毒草三日紅的粉末。」
「此藥服下,三日內會令人的咽喉氣嗓化為一攤血水,雖不傷人性命,卻會使人變為啞巴,無藥可解,從此無法再開口說話。」
天奉帝驚愕出聲:「從此以後,都不能再開口說話了?」
「正是。」竇克孝恭恭敬敬地說道,「如果是三日內服下的三日紅,尚還有救治的可能。只是看此人咽喉的狀態,該藥應當是許多年前所下的,如今藥效早已盡數發作,恐怕是……無藥可救了。」
高慶的雙眼猛地再度睜大,拼命地掙紮起來,頭左搖右晃,像是想要說些什麼。
竇克孝看了他一眼,十分可惜地道:「此人或許是本案一個關鍵的證人,只是他不能開口……」
「啟稟陛下!」羽林軍在門外跪地回報,語氣極為急促地高聲道,「犬戎使臣,在獄中服毒自盡了!」
「什麼!」天奉帝與竇克孝同時驚呼出聲。
天奉帝努力地維持著站在御案前的姿勢,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掐進極為名貴的木料之中,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哮:「你們、你們……你們這群羽林軍,是幹什麼吃的!」
門外的羽林軍跪在地上不斷叩首,道:「卑職等罪該萬死!」
天奉帝努力地壓抑下心中的怒火,不知道為什麼,仿佛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都在不斷脫離著他的掌控,高慶……犬戎……使臣……
一件又一件事情的爆發,宛如逐漸升起的迷霧,讓他本就渾濁的眼睛越發昏暗,這種看不清前路的迷茫,讓天奉帝從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
他劇烈地喘息著,再次開口問道:「犬戎使臣之死,可有留下什麼?」
門外的羽林軍稟報導:「我等從他死前最後一餐飯食中,搜出了他妄圖借送餐之人傳遞出去的一點消息,是一張字條,請陛下過目。」
門從外面打開,一名內侍從羽林軍軍士的手中接過那張染血的字條,躬著身低頭邁步進屋,亦步亦趨走到御案前,跪在地上,雙手將字條呈上給了天奉帝。
天奉帝一把將字條拿了起來,卻發現上面書寫的是犬戎文字,如同蚯蚓般糾纏扭曲的字跡,根本無法辨認。
天奉帝道:「這上面書寫的犬戎文字,是什麼意思?」
「回稟陛下。」門外恭敬跪著的羽林軍慢慢抬起頭,一個字一個字,冷靜而緩慢地念道,「刺殺失敗,我們已然暴露。」
「保護『三日紅』,即刻撤離京城。」
天奉帝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陡然凝固。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死死地看向了蜷縮在地面上,大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的高慶。
「陛下!」門外一個小內侍匆匆出現,輕聲道,「中書侍郎高大人求見。」
天奉帝眼角下垂的褶皺慢慢地擠在了一起,他斜過眼睛,壓住御案上不住顫抖的指尖,嘴角竟然浮上了一絲怒極的冷笑:
「居然在這個時候……很好,很好。」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