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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們站在那一間間被單獨圈出來,不許任何人靠近的屋舍之外, 依舊能聽到屋裡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與痛苦的呻.吟。
在場的所有人的心中, 都油然升起一種源自心底的恐懼與戰慄。
竇克孝手中捏著戚玉霜下達的軍令,那薄薄的絹紙,已經被他手心的冷汗浸透了。
他緩慢地說道:「諸位郎中,有人自願入內診治嗎?」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敢直接開口。
只要是對時疫有幾分了解的人,都知道它究竟有多麼的恐怖。
——少則喪一城,多則滅一國。自古以來,疫病降臨之時,都是這世上最為恐怖的天災, 甚至可以說是……天譴。大孟歷史上的幾次時疫, 亡者皆數萬之眾, 許多城池甚至會直接成為一座死城。不僅百姓會以之為天譴,就連大孟天子,也要痛責己過,下詔罪己,祭祀皇天后土,懇請代民受過。
然而,沒有時間等待了。屋內已經有人開始痛苦地嚎啕起來,聲音之悽厲,即使站在屋外,也不由得膽戰心驚。
最後,幾位曾經歷過大小時疫,經驗豐富的老郎中站了出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按照古法,以白巾蒙面,沉默地拎起藥箱,走進了屋中。
屋外的醫者之中,有人顫抖著聲音,感嘆道:「不愧是……回雁堂的醫者。」
「只有回雁堂的人,才有這份膽量與擔當。」
竇克孝在門外來回踱步,城外犬戎的攻城之聲似乎更加猛烈,巨大的喧囂轟鳴在他的耳畔。
犬戎人一定是已經算準了奸計奏效,於是加強了攻勢,準備趁虛而入,一舉奪下京城四門。
剩餘的羽林軍正以性命死守在城上,阻擋犬戎猛烈的攻勢。然而城上的軍隊之中,竟也不斷出現身有血斑之人,一旦出現,百夫長就會命令他們即刻下城,進入空置的屋舍之中。
患病的人越來越多,城上的兵將數量在迅速地銳減,更為恐怖的是,能夠補充上來的兵力,已經越來越少了。
就在竇克孝腳步已經抑制不住心中焦躁之時,屋舍的門,終於被重新推開。
「竇將軍。」為首的老者鬚髮皆白,應當是這幾位回雁堂醫者中資歷最深之人。他褶皺堆疊的眼皮下,一雙眼睛卻極為清澈,此時正凝重地看向竇克孝,「我等,恐怕需要面見大將軍。」
竇克孝猶豫了一下:「大將軍如今身體欠佳,諸位所診結果,可以告知於我……」
「恐怕不行。」那位老者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這病,可能要關乎全城百姓的生死了。」
竇克孝心中一顫,他還想再勸說兩句,卻聽到身後,一道清冷如冰的聲音響起。
「老先生所診所見,告知於孤,也是一樣的。」
竇克孝一驚,猛地轉過身,卻看到周顯正站在營門之前。
眾人連忙參見太子,周顯道:「不必多禮。」
他的目光轉向那位老者,道:「老先生診治結果如何?」
老者摘下蒙在臉上的白巾,慢慢地搖了搖頭:「此非大孟往年時疫之症,而是……塞上草原之疫啊。」
若是大孟往年間曾經流行過的疫病,回雁堂一定會有對症的藥方。而眼前的這種疫病,是來自於遙遠的塞北草原中。
犬戎已經百年未曾越過驍山來到中原腹地,他們所攜帶而來的疫病,對於大孟人來說是全新,且致命的。大孟人安守農耕,與四方劫掠的犬戎相比,遠不如他們的身體強健,又鮮少接觸放牧的牛羊之屬,不熟悉這種新的疫病,故而眼下這種疫病一旦發作,就會極為猛烈。
周顯沉默地傾聽著,老者繼續道:「我等以疫病通用之方開了藥劑,以柴胡為引,能暫且壓制疫病發作的速度。然而,藥效會隨著一次次發作逐漸衰減。當病人五腑俱衰之時,便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了。」
周顯道:「先生可知此病的染易之道嗎?」
老者道:「這便是老朽要見大將軍的原因,不過既然殿下親臨,告知殿下也是一樣。」
周顯道:「願聞其詳。」
「此病生於牛羊,傳於人體,老朽本以為與牛羊之疫同為一種,卻不想,此疾可以在人群之中互相傳易。若是一旦在京城中爆發,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周顯目光沉沉,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轉頭對竇克孝道:「從即刻起,一切兵士,不論染病與否,下城之後,只得在營中修整,不得進入城中。」
京城之中,是密密麻麻的民巷,數萬手無寸鐵的平民。一旦疫病傳入百姓之中,所爆發的,必然是更為恐怖的災難。
老者輕輕地嘆息道:「萬物相生相剋,皆有可解,這疫病之源,來自於塞上,那麼在草原之中,必有對症可解之方。老朽慚愧,行醫多年,卻才疏學淺,不得辨其源頭。」
「若是老堂主在……」
……
一封書信,被戚玉霜系在了信鴿腳上,越過殘損的城牆,飛向了無邊天際。
周顯在書房中一道道對外下達著命令,召齊已報名入伍的民兵,封鎖民巷,宵旰禁行,建立臨時癘所,將患病的兵士一名名分而治之,全程藥房歸於朝廷統一調配,不可私藏藥物,私下販賣轉運。
最後一批緊急徵兵而來的民兵,已經分發下了武器,在百夫長的帶領下,開始準備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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