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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玉雲接道:「她也是生而無母之人。」
生而無母之人,不論身份,不論意願,都要成為巫女的候選之人。
「是不是很巧?」巫女微笑道,「但聖神為每一個人安排的命運,就是如此巧合。仁慈的聖神竟然讓這樣身懷罪孽之人誕下的女孩,擁有了成為巫女的資格,這才是真正的慈愛與寬恕。即使疫病降臨,帶走了尤班的父親。但那場疫病,如同風一般到來,又如同風一樣消失。族中眾人依然認為,聖神的意旨,是原諒了尤班與他母親犯下的罪孽,只帶走了尤班罪惡的生父,與被聖神審判為有罪的族人。」
原來這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
從這時起,尤班懷著一顆扭曲而充滿仇恨的心,開始一步一步地踩著鮮血,登上犬戎三部的單于之位。在他的心中,是如何看待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而這個年輕的女孩心中,又抱有著怎樣的想法?
旁人也許永遠也無法得知。只知道,在這個血腥的故事的最後,尤班單于親手將這個親生的妹妹與犬戎十七名巫女送入了京城,她用生命設下一個局,精準而狠辣地撕開了大孟君臣之間岌岌可危的最後一分情面,離間君臣反目,終於扳倒了大孟的的棟樑之臣。
尤班單于,才是真正不信仰烏那聖神之人。他敵視犬戎的一切,藐視生命,不敬神明。他的母親曾經是婁邪部的小公主,尊貴的三部巫女,只因為戀上了他的父親,與一個大孟人生下了孩子,最終落得了這樣一個下場,使他自小受盡輕視與冷眼。所以他在即位掌握大權之後,才要以舞姬的身份,將犬戎三部的十八位巫女送到大孟供人褻玩——他想要讓這些視純潔如命的女人,感受到他母親當年的痛苦,與他母親一樣,在恥辱與放逐之中死去。
巫女猛然回過頭,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周顯的眼神微微一沉,一把拉住戚玉霜的手腕,向後退去。
巫女咳得眼淚都要流了出來,半晌之後才終於平復。她看到周顯目光中的警惕,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容:「看來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了。」
周顯沒有回答,將手中的燈光向前,微微一送。
巫女依舊端坐在原地,沒有絲毫的動搖。然而,在她身後,那一道道或坐或臥的身影,幢幢惶惶的影子在背後的牆壁上驟然放大。
每一道身影,都恍若死寂一般,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僵硬多時了。
巫女的笑容越來越大,她慢慢地捲起了袖子,露出一截蓮藕似的雪白手臂。
在她的手臂之上,無盡的血色已然褪去,都凝聚在了手腕到手肘之間,大片的血斑之上。
「看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她只能維持著這個正襟端坐的姿勢,就連最後改換姿勢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戚玉雲蹙眉急聲道:「你若是對最後一味藥有所猜測,可告知於我。我們會在配成真正的藥方後,同樣為你醫治!」
「來不及了。」巫女緩慢地搖了搖頭,笑容終於慢慢地消失了。
她的臉忽然轉向了戚玉霜的方向,道:「方才,若是你用嚴刑逼供,我就算拼卻一切,也會自盡而死,不將秘密留給任何大孟之人。」
「可惜大孟的白虎星,竟真的是一位心慈手軟的良善之人。」
她纖細的手指微微一動,從袖口之中,彈出了一個圓形的物什,落在地面之上,骨碌碌地從地面上滾出了牢房,停在了戚玉霜的腳下。
戚玉霜目光落在這個物什上,沒有伸手去撿。
那是一個被層層厚重絹紙包裹的圓形之物,形狀略有些不規則,由於隔著多層絹紙,戚玉霜等人又都覆蓋著面紗,隔著一段距離,並不能嗅到腳下這物的氣味。
出于謹慎,戚玉霜並不準備撿起這東西。
巫女又咳嗽了幾聲,有些虛弱地笑道:「這是臨入宮之前,阿胥娜忽然決定留給我的。忘了告訴你們,這是尤班那位妹妹的名字,她還有一個大孟名字,是她父親給她起的,叫什麼來著……」
她的生命似乎已經走向了最後的盡頭,如同緩慢燃燒著的燭火,一點點消逝著,在這種令人無能為力的恐懼之中,似乎就連思緒也漸漸有些凝滯了。
停頓許久之後,她才說道:「我想起來了,似乎是叫……念兒。」
「尤班計劃之中的最後一步,應當是在刺殺、陷害都不成之後,將此物投入大孟京城的水源之中。只是不知為什麼,在入宮前的最後一刻,阿胥娜突然反悔了。」
「這個包裹之中,是一塊『疫種』。戚將軍,若是你方才對我心懷惡意,我就會將它碾碎,無聲無息地沾附在你們的衣襟之上。」巫女的話語越說越快,仿佛有什麼在身後追趕一般,幾乎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她最後的氣力。
「戚將軍,尤班將你視為他的對手,實在是一個……最大的錯誤啊。」
她的面頰上,緩緩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一聲細微的血肉撕裂聲在空氣中驟然響起。
戚玉霜目光猛地一凝,反握住周顯的手腕,一把將他向身後一拉!
鮮血並沒有從巫女的口中噴出。
她緊緊地閉合著雙唇,只有一絲濃郁得近於紫紅色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急速流下。
戚玉雲下意識向前一步,想要去探查巫女的狀況,卻被老堂主直接攔住:「她已經咬舌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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