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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榕鎮最後一代守樹巫女,願散雙魂救吾兒離此不受牽連,謝榕樹大恩!」
三娘子朝大榕樹拜了拜,雙手攤開完全展開身體,榕樹枝頭伸出絲線朝三娘子伸去,三娘子沒有反抗,從雙火印中被抽出了神魂,她的神魂紅黑雙色,顏色淡淡如飄渺的霧,霧中還有星辰光澤。
小胖墩悲痛欲絕,在陣中嘶吼:「……娘!不要,娘!!」
可大榕樹已抽走了三娘子的神魂,藉此得了力量,陣法起效光芒大盛,小胖墩乍然從陣中消失,被傳走。
他離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失去生息的三娘子向後仰倒,落入異獸口中的模樣。
……
沈越山神魂就在旁邊,成一道虛影不可干涉一切,只能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覺得呼吸有些悶。
心中似乎被一塊石頭堵住了,他下意識伸手去撈三娘子,手卻從異獸身上穿透而過,他誰也救不了。
沈越山眼帘微垂頓在原地,伴隨小胖墩被傳走,他也跟著一同離去。
……
山谷村落,十月里,杏花頭一回二次盛開。
村落不遠處的密林深處屹立著一株大榕樹,樹心裂開一條口子,將渾身狼狽的小胖墩從裡頭吐了出來。
小胖墩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反身去拍恢復平靜的榕樹,「送我回去!送我回去!」
此時這株榕樹的樹靈還在,或許是嫌小胖墩太煩,樹枝抖了抖,就將這個胖乎乎的少年甩了出去。
甩得極遠,直接甩到了長河之中,被河水一衝小胖墩徹底清醒了,崩潰的大哭,咒罵,在罵沈越山,也罵那突如其來的異獸,罵榕樹,罵老天,最後體力不支恍恍惚惚暈了過去。
他浮在河面,隨著水面的杏花一併飄進的村落,有人恰好在河岸撐船,看到河中仰面飄著個人,頓時驚呼,連忙叫了七八個人來把河裡的小胖墩打撈上來,
小胖墩在大榕鎮經歷過大火,逃跑,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爛不堪,心口處一個黑紅火印胎記映入眾人眼帘,加上他左臉一大塊燒傷痕跡,混著血絲被水浸泡後有些發白潰爛,看上去便更可怕了。
村中人有些遲疑道:「這……這不是記載當中不詳的印記嗎?」
「是啊……」
眾人嘀嘀咕咕一陣,決定先把人帶到祠堂,但聽說不詳後沒人敢碰小胖墩,就用繩子拉著木板把人拖拽了過去。
小胖墩被安放在了祠堂,他昏迷不醒,很不安寧。
祠堂一片沉寂。
有族老打量了小胖墩須臾,沉聲道:「不行,他不能留,記載早已說明,有此印記之人會帶來禍患,不可。」
有人於心不忍:「可他傷得如此重,這模樣應該也才十五六歲,白白胖胖的想來也是被疼愛長大,就先讓他在村中養傷吧,養好了在趕出去,不然我瞧他在外頭可能活不下去。」
旁邊也有幾個人在說情。
族老嘆息擺手:「隨你們罷了,若有一日帶來禍患,你們會後悔的。」
村中人雖好心讓小胖墩留在村中養傷,卻還是無人敢靠近這個記載中會帶來禍患的人,只從祠堂騰出一間偏僻的屋子給他,平時不讓他出來,一日三餐的食物和藥品都放在門前。
這傷,一養就是一整兩個月。
至十二月。
小胖墩清瘦了一大圈,原本圓胖的臉出現了尖下巴,逐漸可見少年俊俏的影子,只是半邊臉的燒傷略顯猙獰,被他用頭髮蓋住,低著眼睛指尖蘸著水,在桌面以文字慢慢寫出了三娘子送他離開鎮子獻出神魂的古老咒語。
他記性很好,沒有一個字符是錯的。
「守樹……守樹……」
他喃喃自語:「守樹有什麼用,要命的樹有什麼用……」
「殺了吧,都殺了,那些仙人一點用也沒有,居然讓人間出現異獸,他們無用他們該死……」
小胖墩一雙眼睛亮如寒星,卻像是陷入一個怪圈,自問自答:「不行,不能這麼做娘會生氣的。」
「……」
他突然停下了自語,低頭拿出了一本通體黑沉的書,書皮上混滿裂痕的血色,這是方才祠堂里記載事件的古籍,也不知他是何時拿到的手,小胖墩割破了掌心以鮮血浸透書皮,緩緩翻開。
似乎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他掌心的劃痕新舊交加,用來劃破掌心的是一個打碎的茶杯瓷片。
面前的景象忽地變動。
沈越山再次抬眼,小胖墩口中念著三娘子曾經念過的古老咒語,大榕樹上的靈探出觸鬚正要接納小胖墩的神魂,卻見小胖墩乍然睜眼,反奪起了大榕樹的靈息,源源不斷的吸納。
一個巨大的轉生陣出現在榕樹根部。
更有一道虛影與小胖墩背靠背,緩緩浮現,一黑一紅的氣息在他們周身環繞,天雷在高空狂劈遲遲不降。
「雙魂……雙生神魂……」沈越山倏忽之間,明白了雙魂的含義,一個身體兩個神魂。
三娘子是如此。
小胖墩,亦是如此。
小胖墩奪走榕樹生機,以轉生陣聚出肉身容納另一個神魂,所以他要找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沈越山還想看下去,他想看清楚兩個人的模樣,記住他們的氣息,但他神魂已然支撐不住,一副將要潰散之態。
他想強撐一會兒,但耳邊卻響起了秦懷易急切呼喚:「師兄……師兄!快回來,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