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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利的聲音不斷迴響在空曠山脈。
回應他則是一道自林間席捲而來的劍意,劍風未至便傳來刺骨冷冽,隱含氣勢似要毀天滅地。
黑衣元嬰瞳孔微縮,擋在孟海生身前,提劍拼力一搏,沒能抵掉的殘存劍意,削掉了他臉上的半張面具。
那個聲音依舊肅冷:「滾。」
孟海生嚇得不自覺倒退幾步,眼中浮出幾絲後怕,黑衣元嬰看不下去,低首對他說了幾句話。
孟海生呆滯了會兒,這才得知先前那兩片飛來的葉子足以割破他的喉嚨,恐懼感瞬間到達了頂峰。
但也不能灰溜溜的走,孟海生心有不甘地瞪了眼霍洵,壓低聲音放下狠話:「霍洵你等著,這筆帳遲早我要和你算……」
旁邊微風輕拂,孟海生杯弓蛇影嚇得一抖,緩了緩神,朝凌霄派弟子一招手,哆哆嗦嗦道:「我們走!」
親眼見著凌霄派弟子全部離開,霍洵終於卸下力氣,一下子癱倒被身後的師弟師妹及時扶住。
……得救了。
不群山脈靈息濃郁,不少仙修前輩會駐留在此地修行,能輕而易舉擊退元嬰,修為定然非比尋常。
恩惠受了自然要謝過,霍洵回了些力氣,朝虛空喊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清風徐徐,無人回應。
師弟師妹們謹慎打量四周,怕和孟海生一樣觸怒前輩,勸道:「大師兄,不如我們也走吧。」
「可是……」霍洵遲疑。
就在這時,前方叢林動了動,他頓時盯住晃動的草尖,「等等!」他叫住眾人。
簌簌聲響了須臾,晃動的草叢裡驟然飛出一盞巴掌大小的六角宮燈。
這燈,做工精緻,燈火呈青灰色,被一層薄薄的宣紙罩住,角檐懸著薄而纖細的小巧玉片,大小如指甲,隨著行動輕輕搖擺,宛若女子鬢邊步搖。
幾名弟子小聲驚呼,「好精巧的引路燈。」
六角宮燈自浮在空中,悠悠晃了晃,又朝一個方向飄去,速度不快但也不慢,足以讓無念宗一眾弟子跟上。
霍洵遲疑一瞬,沒敢讓其他弟子跟著,吩咐師弟師妹們停在原地等待,自己則跟隨宮燈指引往前走去。
不群山脈越深處,草便生長的越長,原本踩在腳底不過兩三寸長的草,隨著往裡走,已經變得快及腰高,靈氣也愈發充盈。
密草長而細碎,相互交疊,霍洵隱約能從翠草縫隙當中,瞧見深處躺著一個模糊輪廓。
他往前幾步,撥開及腰高的長草,小心看去。
這一瞧,便收不回眼。
柔軟青草上,躺了名白衣男子,三千長發墨如鴉羽隨意披散,衣身勝過白雪,在細碎陽光的映襯下袖間紋路泛起淡淡銀光。
長袖當中伸出的雙手像是習慣一般規矩的搭在腰間,袖袍散落在地,無暇的皓腕上纏了一截猩紅細繩,長長尾端宛若頹喪般隨意耷拉了一隻小巧銀鈴,除此之外再無多餘顏色,簡單至極。
他面容蒼白,眉眼間帶著淺淡病態,從頭到腳銜接起精緻冷漠的弧線,周身散發飄渺清冷的疏離感,似是深山中沉睡的謫仙人。
……
霍洵一頓,駐足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能上前。
距離二人相隔之間,不知何時豎起一道屏障,仿佛警告般泛出幽幽冷光,像冬日裡凝結的冰晶冒出凜凜寒意,稍有不慎即會被刺傷。
此等結界,威力非同尋常。
那巴掌大的引路燈則在飄到白衣人頭頂後,便停下一動不動裝死。
霍洵屏息埋首鄭重行禮,低聲:「承蒙前輩搭救,弟子無念宗霍洵,今日打攪前輩歇息還請見諒。」
話音未落。
卻見白衣人長睫輕顫了顫,忽然睜開了眼,長睫下掩著的,是一雙神采寡淡的眼眸,凝望虛空,平靜到宛若一潭死水,沒有光澤。
在觸及雙目的那刻,霍洵心頭猛然一跳,立即將頭又埋低了幾分。
須臾。
他聽到一聲輕笑,笑聲如碎玉投珠,好聽到耳朵發癢。
笑過之後,白衣人低聲道:「抱歉,許久沒見過人了……能扶我一把嗎?」
聲音不似先前對孟海生那般漠然,聲線像是天生清冷,雖說語調平淡,語氣卻反倒讓人感到一絲溫和。
霍洵愣怔抬頭,眼前之人不知何時起身,站到了一顆大樹旁,引路燈繞在他耳側懸浮,像是掛在他身上似的。
他身姿頎長依靠著樹幹,靜靜望來,唇邊帶起一些淺笑,似乎將周身疏離沖淡不少,唯有那病弱感不曾褪去。
「可……可以。」霍洵有種正在面見大宗前輩的錯覺,心跳得很快,眼神也不敢往對方身上放,應得磕磕巴巴。
沈越山抬手,指節修長的手在虛空劃了一道,屏障被撤去,霍洵過來將他攙住,朝來時的方向往外走。
但到底是身體不行,他走不到幾步就要停下歇一歇,大半的力氣都得靠霍洵撐著。
……憑這幅殘軀,也不知能活幾時。
「前輩如此憔悴,是受重傷了嗎?」他聽霍洵小心翼翼問道。
沈越山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以身祭天,早該身消道隕之人,居然還能死而復生存活於世間,修為折損大半,神魂猶如被撕碎的宣紙重新粘和,支離破碎四處漏風,還纏了不少惡鬼的森冷鬼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