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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一族屬魔族,一族遷移至人間,以全族之力妄圖釋放魔族出天外天,動用千年一次的逆天魘術想要改寫過去, 鮫人沒有一個無辜, 海長鈺應該早有準備,因此他不同情。
但他想不到的是, 鍾離寂會放任弟子對尋常人動手。
那些與魔族,與修真界無關的普通人,根本受不住修煉已久早早入道的仙修的輕輕一掌。
而且……
心魔?
他看著鍾離寂站在劍端,負手則立冰冷的模樣,眉頭輕輕蹙起。
素來無欲無求,庇佑修真界的玉黎仙尊……
怎麼會生出心魔?
*
為了困住鮫人所編織的牢籠很大,避免鮫人族蠱惑底下弟子,秦懷易並未先行回到庚辰仙宗,而是和牢籠一起前進。
囚籠被百名弟子押送,這樣巨大荊棘牢籠只能集眾弟子合陣齊送,離不得人,中途累了便集體歇宿在驛館。
距離魘陣破除,識海當中多出一段關於魘陣之中的記憶,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秦懷易還在押送鮫人暫時脫不了身,卻每分每秒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師兄。
他很想見師兄。
見一見那個,一直包容他,總是耐心教導他的師兄,是他蠢笨總要聽信旁人的挑撥。明明知道師兄根本沒把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中,他卻要因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對師兄生出隔閡。
最後鑄成大錯。
可秦懷易還是不明白,為何以前錯了那麼多回,師兄都能寬恕原諒他,為何就這一次如此絕情,見都不肯見他。
失去師兄的五十多年來他也一直飽受折磨,師兄難道不能理解他嗎。
回想起魘陣之中,師兄姿態漠然疏冷,拒絕將劍給他的模樣,莫非還是因為靜蟬劍的緣故。
只要把劍送還給師兄,師兄一定可以消氣,等把鮫人送壓水牢獄,他就去找師兄。
「可以的……可以的……」
秦懷易躲在房間裡喃喃自語,平日肅冷俊俏的面龐變得有些癲狂,如寒星般的雙目望著虛空出神,有些頹然更多的還有焦躁,只能靠自言自語不斷的說服自己。
師尊曾經囑咐過師兄,要好好看顧教導他。
乍然間,秦懷易眼眸亮起,抬首神色隱隱有些興奮,宛若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活了過來,低聲道:「對啊,還有師尊……」
無論是閉關前的囑託,還是飛身失敗的臨終之言,師尊都有留下讓師兄好好照料他的話。
所以師兄……
絕對不能拋下他。
可另一個人卻快他一步,來到了天汀洲的竹苑。
……
或許是自小養成的習慣,沈越山做事一向講究先後順序。
無念宗那幫弟子們的道法還未完全講透徹,以及傀儡紙人還差兩筐沒有疊完,他看完紙飛鶴帶回來的影像,便重新坐回後院,煮一壺茶,監督容荒種藍鈴花。
先前養的藍鈴花枯萎了大半,要重新種。
不過容荒說後院風大,要去砍點樹回來做個擋風的花架,所以要先把種藍鈴花的事擱置。
因此現在容荒不在竹苑,天汀洲樹不夠粗,無念宗要數山門蒼谷峰的樹最為壯碩,他這兩天每日都會去蒼谷峰砍樹,還從山頂搬回來幾顆高聳的紅楓移植到後院。
而這兩天,沈越山既沒有向庚辰仙宗發出消息,也沒有去處理卷宗准尋小胖墩的下落。
他心底有種淡淡莫名的感觸,說不上平靜,卻也沒多少憤怒。
沈越山知曉,這是無情道在克制他的感情。
或許他先前有過生氣,有過著急,可他所有情緒僅僅在喝了一口茶的瞬息之間,便完完全全一點都感受不到了。
仿佛是在深深的湖泊之中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掀起一點淺淺漣漪後,又恢復了往日平靜,沒有激起任何一點風波。
他按部就班,還是和從前一樣,坐在那裡疊紙人,慢條斯理的煮茶,決定疊完紙人再去處理另外的事。
茶水烹出的一點濃白煙霧升起迷住他眼前的風景。
沈越山走神了。
他修長的十指當中還捏著一隻疊到一半的紙人,視線虛虛的盯住一截房檐延展含苞待放的凌霄花枝,目光沒有聚焦,就這樣呆呆坐著。
等回過神來,他又低頭疊起紙人,折了兩下不成形後,才猛然發現順序折錯了,又重新拆開來再折。
茶壺在小爐子上沸騰,滾得冒出灼熱的氣息,讓霧氣更加濃重,沈越山覺得煮得差不多,應該要倒一杯出來晾著細品。
但他看著那滾沸的茶水,又出神了。
其實他什麼也沒想,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莫名其妙就開始走神發呆,算了算……今天第三回。
平時沈越山的模樣就很唬人,一瞥一睨皆是神情淡漠情緒不顯,即便身軀孱弱,神色間掩蓋不住那股病氣,舉止清雅不徐不疾,每個動作規規矩矩,從頭到腳泛著精緻冷漠。
一旦走神,眼中那一點淺淺謙和的笑意也散了,周身氣息顯得愈發雋冷疏離,仿佛拒人於千里之外。
殊色無雙的面容,以及眉眼間揮之不去病懨懨的神態,驚顫之餘,竟讓人覺得有些驚心動魄的破碎感,不忍打攪。
察覺到有人悄無聲息靠近,沈越山頓然清醒,透過茶水沸煮的霧氣,目光直直落到出現在後院新種的紅楓大樹旁,那道冷白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