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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一半,他長睫微斂,忍不住捂唇咳了兩聲,這一咳又咳出兩口血來。
見狀,容荒壓沉了眉眼,神色凶戾瞥向甬道前路擋著的鐘離寂。
千鈞一髮之際,擋在甬道出路的鐘離寂忽然收了手中的逐亘,四面含帶殺意的虛影星辰亦被撤去。
知道鍾離寂這是收手了,沈越山抓住戾氣逐漸加重似要動手的容荒,低聲道:「別打了,我們走吧。」
容荒不情願冷嗤一聲,指尖冒出的鬼息還是散去了,任由沈越山拉著向外走去。
與鍾離寂擦肩而過時。
沈越山聽到他開口,聲線一貫威嚴道:「與惡鬼為伍,終非正途。」
沈越山冷漠回應:「不勞玉黎仙尊費心。」他神情疏離的牽著容荒,腳步沒有絲毫停留。
留在身後的鐘離寂,閉了閉眼,冷靜克制了瘋狂生長叫囂『要困住沈越山』的念頭。
經年執念。
終是變成心魔。
*
從甬道走出便離開了洞天鏡花水月。
剛出水鏡,神魂之中便傳來刻骨鑽心的疼,眼前眩暈一瞬,讓沈越山難以撐起眼皮。
所有事情累積一起,讓他覺得十分疲累,沈越山揉了揉眉心:「我想睡一覺。」他轉眼看向容荒,直言道:「背我。」
似命令的語氣,卻讓容荒不覺得冒犯,甚至長眸中浮起一絲笑意,他沒有反駁,乖順地在沈越山面前俯身,將人穩穩背起。
能感覺到沈越山或許是真的累,雙手環在他脖間,沈越山身上一向很涼,一雙手也是冰的。
呼吸卻是溫熱,容荒側目餘光看到沈越山把頭輕靠在他肩頭,一瞬間便均勻了呼吸昏睡了過去,
帶了少許溫熱的呼吸淺淺灑在他側頸,讓容荒不明所以覺得心頭酥癢,將一貫縈繞的殺戮之意完全覆蓋。
先前在桃花林。
看到奄奄一息的沈越山,他莫名不想讓沈越山死,所以把一直藏在他體內屬於沈越山的修為交還。
現在,他覺得。
該把沈越山的孱弱病體養好,再把沈越山碎裂的神魂修好。
容荒又想起桃樹下,沈越山擦拭唇上血跡時,情緒波動明顯的神情,素來淡漠的人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或許,他還想讓沈越山哭一場。
第32章 他心中有蒼生。
這一覺睡得極沉。
沈越山又做了一場夢。
夢裡, 他回到了八歲那年,被鍾離寂牽著,踏進了饒月峰的辰星殿, 自此手中不分晝夜握起了劍。
師祖嚴苛,稍有不對便會加以重罰,無情道者不可沾染紅塵, 要斷絕一切所愛之物。
可他年紀尚小,便偷偷藏起一位師姐給的包飴糖,待每日修行結束,就躲著悄悄舔一口嘗味道。
但到底還是讓師祖發現。
師祖把那包飴糖丟入烈火,並告誡了庚辰仙宗所有師兄師姐們,不許在給他任何甜食。
起初他很想要。
可漸漸太上忘情刻煉入骨,情緒淡薄, 也失去了對世間一切的興趣,每日只知修行。
早晚各一壺的藥汁,他可以面不改色的灌下去,靜泡靈泉沖開筋骨帶來無盡撕裂疼痛, 弄得滿身是血,他可以從不出聲。
直到今日, 他看到夢中那個自己,會因為飴糖化為灰燼,躲在被窩裡默默掉眼淚的模樣。
竟覺得十分陌生。
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欲望了。
一直以來,他都肩負著讓人喘不過氣的天命。
直到現在, 他也只是想在僻靜的地方, 在塵世當中自在偷閒,種種花, 喝喝茶,養養崽,其餘再無追求。
可偏偏鍾離寂要逼他。
不知是誰握住了他的手,炙熱滾燙,與他冰涼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沈越山眉頭慢慢鬆開,可夢境裡鍾離寂那張冰冷的面孔,竟漸漸成了水鏡之中的桃花林,容荒按著他後頸朝他低首俯身壓來,唇齒間血腥氣較量的撕咬。
頓時沈越山又驟緊了眉頭。
這夢做得不安穩。
夢到容荒,比夢到鍾離寂好不了多少,更合論是這種難以啟齒的場面。
昏昏沉沉間,他覺得有些熱,無意識輕咳間抬手推了推,伸出的手還未觸碰到東西,便被抓住了細腕。
剎那間沈越山徹底清醒,神智回籠長睫顫了顫睜眼。
身邊的容荒一手支起後腦,側臥撐著半身視線直勾勾盯他,另一隻手捏了捏他的腕骨,低笑道:「醒了?」
他一說話,沈越山甚至能感覺到容荒喉間引起的震動,這距離貼得過分近,難怪熱。
「……」
想到那個夢,沈越山抽回手向外挪了挪,轉眸看向窗戶,聽到殿院外隱約傳來弟子們奔跑折騰的聲音,其中似乎夾雜了仙鶴嗷叫,場面仿佛極為熱鬧。
他面不改色淡淡問:「外面怎麼了?」
「從宗門裡帶來的靈雞燉完了,那群小子見你睡得太死,以為你又病了,就偷偷去抓仙鶴。」
容荒指尖繞著沈越山的髮絲,一圈一圈的玩,哼道:「你那舊情人聽說他們要用仙鶴給你煨湯,送來了一大批,我粗略瞧了瞧有幾十隻,靈氣鼎盛正直壯年,恐怕吸食靈氣修煉有幾百年,非尋常靈禽。」
「無念宗這群小子不如那幾隻仙鶴,天天跟在後面跑,一隻也抓不住,還要挨仙鶴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