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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周江南眼底冒出疑惑之色。
真怪。
海谷九百里,沈長老喜靜,居住山脈是海谷最偏處,這三四歲的孩子到底哪兒冒出來的?
*
沈越山這次的消耗太大,以他身軀目前情況受不住過於龐大的靈氣,只能慢慢汲取天地靈息來滋養。
他不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到底能活多久,一直以來他都把鬼氣壓制在可控範圍之內。
但因這回動用靈氣過多,平衡打破,鬼息已然控制不住四處作祟。
剔除鬼息的過程極其痛苦,鬼息與他的神魂幾乎相融,痛楚不亞於他硬生生又將神魂再次撕裂。
平日剔除一絲兩絲沈越山可以面不改色,可剔除得稍稍在多一些,他便有些抵不住了。
那種痛疼叫他幾近虛脫,大汗淋漓打濕內衫,說不出話只能在夜深人靜時大口喘息。
即便如此,耗費大半個月,他也只掃出神魂當中殘留的一小部分,還有大半存留繼續和他的神魂融合在一起。
好在情況已經逐漸趨附穩定,身軀的疼痛已漸漸消退,他可以不用再費力繼續剝離鬼息。
好不容易放鬆後沈越山眼皮支撐不住,闔上便睡了兩日,直到第三日清晨才徹底醒來。
打開窗子,正苑靜悄悄,院中盛放的桂樹已凋零大半,唯有空氣中殘留些許淡淡幾縷香氣。
沈越山抬手,用帕子捂著唇悶悶咳了兩聲。
風中帶來的寒意比半個月之前重,桂樹枝頭掛得霜比先前厚上一層,他關上窗子披上外裳,往隔壁房間走去。
周江南怕吵到他休養,把那個撿來的孩子提到隔壁去休養了。
孩子正躺在被窩裡,沈越山走近看,他已經被打理的乾乾淨淨。
原本被泥污和血水覆蓋之下的,是一張白淨稚氣的小臉,如粉雕玉琢,面容帶少許冷傲之意,可以得見日後生長開的俊朗模樣。
「倒是有幾分模樣。」沈越山伸手輕輕掐了掐小孩的臉蛋,鬆開手就浮出一個手指印。
還挺嫩。
他輕笑了聲,給小孩探了脈,或許是用得靈藥都是極佳珍品,小孩的傷幾乎好全沒留下什麼暗傷。
「沈長老。」周江南聽到響動進屋喚了聲。
沈越山低聲問:「他一直沒醒?」
「沒有。」周江南搖頭,放下藥碗道:「大師兄過來瞧過了,給開了藥一直養護著,傷好得倒是快,可人就是不醒。」
古怪,尋常人三四天就該生龍活虎了,怎麼會不醒。
沈越山暗自思忖,難不成還有什麼暗傷沒有查到,還是這稚子身上煞氣太重的緣故?
在他未曾發覺的時候,一縷鬼息從他捏著孩子脈搏的指尖流出,一溜煙便從眉心沒入。
「哦對了,我得先去給掌門傳訊,掌門兩日前回來了,說要見長老。」周江南掏出傳喚鈴,匆匆忙忙往外走。
沒探出暗傷和旁的毛病,沈越山無事可做便伸手把桌上晾著的碗端過來,給小孩細細餵了起來。
給昏迷的人餵藥這種活計,沈越山熟練至極,在喉間穴道點一點,人的嘴巴就自然張開,藥一勺勺餵進去也不會嗆到,更不會弄髒其他地方。
從前庚辰仙宗有人不肯喝藥,他都是用這種方法灌進去的,有些不大人道但效果奇佳。
正出神,捏著勺子的手指忽然一疼,他下意識鬆開勺子,勺子與藥碗碰撞發出瓷器清脆的『叮』聲。
沈越山回神低眸,幼年稚子不知何時醒了坐起來,一口正咬在他剛剛捻著勺子彎曲的食指上。
小孩沉著臉死死盯著他,因眉眼壓低一雙眸子透出骨陰鷙冷漠,硬生生給一張稚嫩臉龐賦予了戾氣。
好大的脾氣。
沈越山氣笑了,藥碗平穩甩到桌上,空出只手一彈小孩眉心,就把坐起的孩子給一指頭彈回去躺著。
「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倒好,恩將仇報?」
沈越山微微眯眼,捲袖將半個多月前被咬的虎口伸到小孩面前,上頭滲血牙印早已結痂,食指新咬的牙印卻極為鮮明,他道:「屬狗的?還咬兩次?」
小孩一言不發,黑沉的眼眸陰森森瞪著他。
「叫什麼名字?」
沈越山起身走到長案前坐下,墨發隨衣擺一併散落在身後,他不緊不慢擺起煮茶用具,自顧自問道:「都說救命之恩理應以身相許,我不想收徒弟倒是缺個兒子,你年紀小養著正好,日後孝順些也叫我體會一番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
淡泊低沉的嗓音如玉珠落地般在屋內漸漸散開,語調清冷直往人心裡鑽,就是話不是什麼好話。
容荒越聽,眸中寒意戾氣越重,眼底深處更是似有烈焰燃燒,怒氣攀升到了頂端。
好大的膽子!
如今不過一具孱弱之體,也敢大放厥詞,待他過段時日恢復一些……他壓下心底陰暗血腥的想法,冷冷盯著沈越山。
沈越山正點起長案上的茶爐,在仔細烹茶。
一舉一動慢條斯理,長睫低垂凝望茶爐當中展開浮起的茶葉時,眼底罕見的透出幾絲溫和,宛如看到世上最美的風景。
「……」
皮相倒是極佳。
容荒有些煩躁移開視線,新仇舊帳早晚一起算。
沒聽到小孩回答的聲音,沈越山道:「不說話也可以,以後就叫你小狼。」他想了想,認真道:「狗蛋也行,人間有個說法,賤名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