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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四周,廣袤無際的碧藍大海不時泛起金色粼光,不知平靜的海面下是否蘊釀著洶湧波濤。
抬眼,天空是層層疊疊的鉛雲,一縷天光穿透厚重的雲層,給幾朵烏雲鍍上一層金邊,難辨朝暮。
細看去,紛紛揚揚的大雪飄落,仿佛星辰沿著那抹雲光的路徑,墜落於海中。
飛鳥不畏寒雪,在空中盤旋飛舞,逆光下只能看出幾道優雅的剪影。
塞西爾被眼前罕見的壯麗景致深深吸引,小舟隨海波漂流。
不知何時,海洋短暫的平靜被風浪取代。
風暴來襲,海潮翻湧,小舟隨時有傾覆的危險。
高序列雌蟲生有蟲翼,可以飛行。
他記得自己是有蟲翼的,顏色與穿透烏雲的天光類似,十分好看。
塞西爾按照記憶中的方式伸展蟲翼,蟲翼卻仿佛被某種沉重的枷鎖束縛,完全失去了在空中翱翔的能力。
此刻,可憐的精神體只有一葉脆弱的木舟,無力抗衡滔天巨浪,只能隨其一起顛簸。
怒濤綿綿不絕,乘著小舟的上將緊緊抓住木舟的邊緣,艱難地在風暴中等待憤怒的大海重歸平靜。
上將等了許久,久到緊握著木舟邊緣的手指完全脫力。
他想抓緊無垠碧海中唯一的倚靠——木舟,卻有心無力,只得癱平躺倒在只容一蟲的狹窄的小舟中,任憑自己被下一波風浪吞噬。
塞西爾逐漸發現,即使自己不抓著木舟,看似可以輕易被海中浪潮掀翻的小舟依然在風暴中頑強倖存下來了。
可惜這個發現並不能改善扁舟中上將的處境。
上將不抱希望地等待風止浪歇,還是會控制不住在小舟整個騰空而起時緊緊抓住木舟邊緣。
漸漸地,塞西爾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他記不清這場風暴究竟持續了多久。
記憶中,這片海域似乎從沒有過風平浪靜的時候。
他似乎從未逃出過脫力躺平、握緊小舟邊緣的無盡循環……
……
「雄主……」
耳邊是誰在說話,好像是他自己。
雄主是什麼?
跟海中風暴有關嗎?
塞西爾覺得自己似乎還發出了其他聲音,但精神海受到的過量刺激讓他一向精準的記憶變得亂成一團,實在想不起還說了什麼。
大約經過了一整個已探索宇宙從誕生到毀滅那麼久,塞西爾終於恢復了部分神志,勉強能夠回憶起自己身處何時何地。
房間中,雌蟲與雄蟲的信息素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濃郁得讓塞西爾忍不住想要以手遮面,但手臂疲憊不堪,無力完成太大的動作。
塞西爾聽到家務機器蟲在走廊上移動的聲音,聽到空氣淨化系統以最大功率運轉的聲音,聽到終端的提示音,還聽到自己的聲音。
他想抬腕查看終端上的消息,但身體沉重得好像剛被注射過大劑量麻醉劑,非常難以控制。
試圖慢慢移動手臂時,塞西爾摸到床單上的幾個洞。
這是嶄新的床單,兼具了舒適和耐用的軍用複合材料。
小洞的位置接近指尖,上將有了一種不想承認的猜想。
希望瓦萊特沒有發現。
不對,不能輕易讓罪魁禍首逃掉責任。
上將認為非常有必要讓瓦萊特重溫蟲族生理學。
精神海交融絕對不是他方才經歷的這樣!
雖然此刻他的精神海無比舒適,舒適得實在不像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精神海融合。
塞西爾悄悄確認過,他標註了「軍事機密」的那間船艙,瓦萊特並未進入。
但當他發現瓦萊特是如何與蟲崽時期的塞西爾互動之後,上將寧願瓦萊特進的是存放軍事機密的船艙。
本性難改的雄蟲,連三歲蟲崽的蟲翼都不放過!
開門聲打斷了塞西爾的回憶,是家務機器蟲帶了雙蟲份的食物進來,不知該算作夜宵還是早餐。
瓦萊特短暫地離開蟲翼,但也沒離開太遠。
一條精神力觸手將一杯清水送到瓦萊特手中,其餘的觸手依然掛在蟲翼上。
塞西爾瞬間明白在精神海中,他的蟲翼為什麼無法飛行。
他也不是很想明白這個問題。
上將順著瓦萊特的手喝了幾口清水,嗓音沒那麼啞了。
他看看瓦萊特,又看看自己的蟲翼。
雄蟲仿佛剛剛發覺,總算肯把精神力觸手全都收好。
沒了負重,塞西爾頓時覺得蟲翼輕鬆許多。
他堅持在進食前清洗。
瓦萊特便將脫力的塞西爾抱進清潔機器,自己躺進旁邊的機器中,流程結束再將塞西爾抱出來。
塞西爾懷疑,瓦萊特在特意對他展示堅持不懈訓練出的胸肌和腹肌。
軍雌有一點大雌性主義思想很是正常,沒有軍雌會否認「戰爭是雌蟲的責任」。
塞西爾很是對這一觀點很是認同。
可蟲婚第一天,塞西爾上將被迫改變了一則對雄蟲的刻板印象。
雄蟲的肌肉並不都是花架子。
這期間,家務機器蟲換好了嶄新的床單,塞西爾也看到終端上空氣淨化系統的警報。
他迅速刪掉了提示,然後想起瓦萊特的終端也收到過同樣的消息。
瓦萊特不知塞西爾的這些糾結,他投餵過道侶,說服塞西爾以蟲翼為被的優點,在蟲翼下與道侶相擁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