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唔——」
澍哥兒瞪著鴻哥兒,就要吐出來,後者忙一把捂住他嘴,示意別鬧,清哥兒也被他這一手驚得連話都忘了說。
他們動靜大了些,前頭長輩循聲望來,清哥兒又趕緊轉過身來,張開手臂擋住那倆在祖宗面前造次的弟弟,裝作無事的模樣端莊笑笑。
……
「二哥,你真的……嘔!」
從祠堂出來,穆敏澍仍然摩挲著嗓子,噁心的不得了,口裡埋怨著道:「往後哥哥有什麼事,休想弟弟幫襯了,新買的好東西也不給你了!」
我又不是小孩,還貪你那些零碎穆敏鴻混不在意,往衣襟里掏了掏,然後伸出一隻手來。
敏澍心有餘悸,後退兩步。
那隻手攤開,上頭放著兩粒浸滿糖霜的梅子姜,敏澍便忙不迭拾起來吃了,梅子姜然入口酸甜生津,心裡那股子膩歪勁兒也隨之緩和很多。
「謝謝二哥,送你玩!」他是個心比面口袋還寬的人,當下也不惱了,還把藏在懷裡的泥叫吹冰嘎都拿出來。
鴻哥兒彈他個爆栗,笑他一句小孩兒,沒搭理。
*
穆敏鴻一回府,當頭撞見柜上的夥計順兒。
順兒懷裡抱著一堆零碎,艱難地見了個禮:「給哥兒賀冬,上回您說屋子裡不亮堂,今兒柜上正好來了一批京師來的琉璃燈,小人拿回兩個,都是五管的琉璃泡,您看看怎麼樣呢」[注①]
鴻哥兒隨意掃了一眼,他並不在乎這些外物是否精巧,好用就行了,只讓他拿給杜喜蓮,反倒是看他懷裡其他東西,誇讚道:「長進了,買這麼些筆墨紙硯,還買了本書——是想當掌柜的」
順兒撓撓後腦勺,憨笑道:「瞧主子您說的,小人倒是想呢,可惜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呢!——這些文房都是後院一個小丫鬟托我買的。」
「喔」這倒是稀奇,針頭線腦胭脂水粉也就罷了,哪個小丫頭買這些不禁挑眉:「咱們家丫鬟堆里還有這麼位奇人呢」
順兒見他難得有興致,忙不迭湊趣搭訕,附和道:「可不是,而且這位奇人還是咱們燕雙飛的呢,不瞞您說,她就是紅玉姐姐身邊那個,叫什麼秋……喔,叫『晴秋』的!」
鴻哥兒點了點頭,看起來像是沒什麼印象。
順兒見他又興致缺缺,便很有眼力見地收了話頭,一躬身,走了。
*
他一回屋裡,杜喜蓮便狗顛兒似的趕上來,道:「哥兒,咱們出去逛廟會罷,今兒廟會上好多人哩!」
鴻哥兒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先把祭祀穿的深衣脫了,換上家常里穿的便服,才覺得舒服些。走到茶台前,從湯瓶里倒出一杯茶,不妨是冷的,一口喝下去骨頭縫都哆嗦,不禁氣嚷道:「頌月,你怎麼當差的茶都是冷的——」
「我正燒水呢,誰知道您渴成這樣!」頌月拎著一壺熱水進來,搖頭嘆道:「拿起水來就喝,我人在這裡,使喚我給您倒,又能怎樣呢」
說著,倒了大半杯熱水,又拿涼水兌了些,至不燙手時才遞給鴻哥兒,似嗔似怨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毛毛躁躁,回頭吃了冷茶夜裡鬧起肚子來,可叫我怎麼是好」
鴻哥兒沒吭聲,接過茶來一口悶了,嗓子裡那股堵得慌的勁兒才緩解了些,給杜喜蓮施了個眼色,起身出門,卻見頌月仍支棱著身子,杵在跟前不動彈。
他繞了兩步,頌月急急跟著轉了兩轉,還是擋著道兒。
嘿!鴻哥兒睨著眼看著她,卻見頌月迎著他目光,兩頰飛紅,羞慚地低下頭,兩手捋了捋頭髮。
「大早上的,你撞邪了」
鴻哥兒張嘴說道。
頌月聞言,愣了愣,這個呆子……她今天新梳了頭,髮辮里纏了一根妃色絹絲帶子,還擦了胭脂,連臘梅都說髮髻松蓬蓬的好看,說她『粉面含春』,偏他睜眼瞎。
於是瞪了他一眼,兩手重重捋了捋發梢。
他這才發現了,笑謔道:「我說呢,今兒是冬至,已經敬過鬼神,哪有邪呢」
鴻哥兒仔細打量著眼前女孩兒新梳的頭髮,忽的走近兩步,嗖了嗖嗓子,輕聲道:「頌月,我同你說過了,你……這妃色實在不適合你,顯得你……」
太黑了——他吞下這等冒犯之語,只管俏皮笑著。
偏這一笑,頌月因著起小伺候的緣故,自然咂摸出這話里未盡之意,登時羞惱,狠狠跺了兩腳,嚷道:「快走罷,大清早的就沒個好賴話!」
穆敏鴻稀奇,「欸」了一聲,和杜喜蓮抱怨:「我這是實話,她怎麼還惱呢」
他冤得很,很是無辜地聳肩,杜喜蓮搔搔頭髮,嘰咕:「誰知道呢,哥兒,快去請安,咱們逛廟會去罷!」
*
卻說鴻哥兒回後院,先去老太太屋裡賣了一會兒乖,然後才回到燕雙飛,給太太請安賀冬,正逢姨娘也在,一併說了話,姨娘便打發他去張紅玉那裡畫消寒圖。
出來時,正好見著張紅玉等在階下,果然她手裡拿著一幅捲軸,見了他,忙笑道:「給哥兒賀冬,正等您來呢,這是姨奶奶早起畫的消寒圖,您快來填第一筆!」
所謂畫消寒圖正是冬至節另一個老例,也叫「畫九」。是在一幅圖上畫一枝素梅,再畫出九朵空心梅花,每朵花九瓣;以冬至為首,一天為梅花染色一瓣,等染完全枝九九八十一瓣,九盡春深,冬天也就過去了。[注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