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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姐兒原想叫住銀蟾,不料卻見晴秋已將兩粒骰子擲出個「麼」和「二」,忙歡呼一聲,等晴秋走完棋,自己也忙擲去,卻是兩個五,越發喜不自勝——幾輪之後,晴秋已將她的棋子全部移離棋盤,鳴金收兵,容姐兒瞪著棋盤上她自己那幾個零星棋子,扼腕不止。
「晴秋姐姐,再玩一盤!」輸了棋的容姐兒央求著。
「再玩十盤也是這個,」晴秋笑道,抱起容姐兒,服侍她櫛沐,過後又把她囫圇個塞回被窩,拍著背徐徐道:「姐兒早點睡,明兒先生教您玩步打球,這個奴婢不精通,到時候給您當練手。」
聽了這話,容姐兒才算開懷,攥著晴秋的一根手指,闔上眼睛。
晴秋欠身吹熄床邊蠟燭,輕輕拍著容姐兒的肩背,足有一刻鐘才將她哄得沉沉入睡,抽出手下炕來。
……
銀蟾打了兩盆水,絞了手巾,輕笑道:「晴秋姐姐,梳洗罷」
晴秋拿出她柜子里鎖著的兩本帳簿,搖搖頭笑道:「放著罷,你自梳洗你的,不用管我,等會兒我自己來。」
說著,就著桌上的油燈,看起帳簿來,因著容姐兒已睡熟,便只虛空撥弄算盤,並不時在草紙上寫畫著。
銀蟾一壁櫛沐梳洗,一壁瞧著晴秋,不禁道:「姨奶奶不是已經不管家了嚒,你還操心這些做什麼」
晴秋隨口笑道:「如今算是百事不管了,不過內庫房鑰匙還沒交出去,這陣子大奶奶一天三趟兩趟的打發人過來,要找這個,要借那個,不外乎是為了這本帳冊。等我和姨奶奶把帳對了,貨點了,一齊兒都交給大奶奶籤押,我就清閒了。」
銀蟾歪在炕沿上擦臉,聞言搖頭笑道:「那可不見得,我這兩天恍惚聽見,咱們老爺幾次央著姨奶奶做他的錢糧幕客,所以這會子姨奶奶又忙得和什麼似的,等你這廂空出手,想必她那廂早急著把你要過去幫襯。」
晴秋笑笑,沒接這個話茬,卻道:「對了,給頌月的程儀你送過去了沒有」
「送去了,」說起這個,銀蟾來了興致,滴溜溜道:「後晌紅昭綠袖給頌月踐行,還備了果饌,也叫我們幾個小丫頭過去湊熱鬧。席上她們又哭又鬧著喝酒,姨奶奶聽見也不管,為了哄頌月,大家都把送她的包袱打開,你們這幾個頭等的都給錢,我們幾個新來的小丫頭並沒有多餘的閒錢,只能送些針頭線腦的,也得虧姐姐你之前提了一句,不然我空著手去,真不好看相!」
晴秋這才點點頭,頌月今兒出府,紅昭綠袖肯定是要為她踐行的,自己是姨奶奶點名要留下來的,去了反惹沒意思,索性給銀蟾一包錢,讓她幫忙送去,兩廂便宜。
卻聽銀蟾又道:「我聽說頌月這回出府,姨奶奶連贖身錢都一併賞了,不叫她拿,多大的恩典呢!只可惜頌月沒大福,聽說她父母早已故去,如今至近親戚中唯有一個舅父,還不是連州本地生人,將來可怎麼是好」
晴秋也跟著一嘆,問道:「這陣子我事忙,沒顧得上打聽,照理說如今鴻哥兒遠在松塔河,他那房裡多好照管,頌月是差使辦砸了還是怎樣為什麼不叫她留下」
這其實也是晴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晴秋姐姐,你難道沒聽說」
「聽說什麼」
「我聽見人說……頌月之所以被攆出去,是因為——」銀蟾左右看了看,雖夜闌人靜,也防隔牆有耳,便幾步湊到晴秋耳畔,悄悄嘀咕了一句。
晴秋聽完,一臉詫異:「怎麼會」
「這還有假」銀蟾眉飛色舞道:「被姨奶奶當場抓了個正著,好臊得慌,嘖嘖。」
怪道姨奶奶不論怎麼求也不留下她呢,竟是這樣
晴秋晃神的功夫,卻聽銀蟾又道:「其實這也怨不得頌月姐姐,她今年有十七了罷,又是和鴻哥兒一處長大的。欸,任誰跟了咱們鴻哥兒這麼個主子,不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姐姐,咱們屋裡又沒旁人,我和你說親近話嚒,你別瞪我,你就說是不是」
晴秋想了想,鴻哥兒一年裡著家的功夫都湊不夠仨月,哪怕回來也是見天在外頭,要麼幫忙打理柜上,要麼領著一幫兄弟子侄滿城酒樓戲院遊逛,在家的功夫沒有片刻,怎麼還惹得這麼多風月債
連個小丫頭都這樣,她不禁失笑道:「什麼是不是,我不知道。他長遠沒進家門,我都快忘記他長什麼模樣了!」
銀蟾撇嘴:「那是你,一腔心思都長在姨奶奶和姐兒身上了,自然看不見別人。」
晴秋忙道:「別往我身上掰扯,你還有什麼信兒沒,快往下說。」
話雖如此,她說完卻攤開帳本,逕自算起帳來,想來是打算一個耳朵聽,一個耳朵冒,糊弄糊弄小孩子罷了。
唯有小孩兒本人未察覺,仍絮絮道:「往下也沒什麼,這都是前院小廝傳到後院裡的話,好沒意思的,聽著就怪假的。不過頌月姐姐這回沒能留下是真,她幾次求姨奶奶,姨奶奶不留情也是真——說來說去,就是姨奶奶心思太難琢磨,你說頌月難道還不夠好嚒那模樣在咱們整個燕雙飛丫鬟堆里,除了綠袖姐姐能敵一敵,誰還能比得過去這不明擺著的事兒」
「明擺著什麼」晴秋好些話沒聽仔細,半晌,抬頭問道。
「欸呀,姐姐您怎麼就不開竅呢,明擺著頌月是要留給鴻哥兒做房裡人的吶!就是將來咱們也有了三少奶奶,說不定還能把她抬一抬做姨娘呢!誰承望竟是竹籃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