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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回想起先剛張姨娘咳血,瞧了瞧容姐兒憨憨的笑臉,沒有言語。容姐兒也沒瞧出她異樣,反而挨過來,問她道:「晴秋姐姐,這兩日你跟著姨娘出門,可看見外頭什麼樣街上有北蠻子嚒」
唬的晴秋忙道:「姐兒快別說這些個,叫人聽見不是頑的!」
「偏你還忌諱,回頭人家殺進來,咱們還蒙圈呢,這在兵法上叫『知己知彼』!」
「殺呀殺的,這才叫忌諱。」晴秋颳了一下容姐兒鼻尖,輕聲道:「也罷了,我說與您聽,您只管心裡知道,別在姨奶奶跟前提這個,惹得她難受。」
「我省得,你快說!」
晴秋便將連日來跟著張姨娘走訪各處所見所聞都說來,容姐兒如今也大了,聽了這些話,不再一臉孩氣,反而思索道:「照姐姐這麼說,這位新來的都部署大人,他對敵的政見似乎是『化干戈為玉帛』啊。」
「就是這個話!」晴秋輕輕笑了:「還是姐兒念的書多,我尋思半天,找不出話來形容,瞧著似乎是這樣,這兩日蠻兵也不打殺了,街上也沒有民兵巡邏了。」
「這……我總覺著事情沒這麼簡單——你說那個什麼草原王也來了」
「嗯,趙子琪說的,老百姓都看著他和展大人並肩在街上走。」
容姐兒捏著下巴思忖道:「咱們連州自古與草原蠻族僅有一線之隔,莎梭河的水還能沿著河道流向咱們敕藍河,一樣都是吃肉吃奶酪長大的,連州人個頂個是血性漢子,更遑論常年跑馬放牧的塌它人呢尤其是那個新繼位的草原王,他才只有二十歲,那麼年輕,焉知沒有抱負」容姐兒搖頭嘆道:「與虎謀皮吶!」
這些問題晴秋也深思過,心裡的不安與疑慮統統被容姐兒一語道破,她也不禁頹喪起來,自打那夜她瞧見空蕩蕩並無一人巡邏的大街,心裡就覺得不安生。
主僕兩個對坐長吁短嘆半晌,晴秋恐怕容姐兒再添一心病,忙勸道:「姐兒別慮這些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橫豎事到眼前有老爺太太和姨奶奶做主。」
……
從西廂出來,外頭婆子趕上來說大門上荀老帶著坐堂醫來了,晴秋忙叫他們進來。彼時張姨娘已經醒了,正坐在炕上看小丫頭們納鞋底,晴秋忙回稟,張姨娘便換了衣裳,去明間裡看診。
一時把了脈,那坐堂醫只說張姨娘是火木刑金,陰虛火動,所以才有咳血之症,當下開了兩劑藥。
晴秋見那藥方上都是些桑白皮、地骨皮、乾草、桔梗、杏仁等清肝利肺的藥材,才放下心來,親自去熬煮。[注①]
而那邊廂,張姨娘讓蕊書蕊簟拿錢給醫生,送他先走,留下荀老說話。
及至晴秋煎好藥,回來時荀老已經走了,服侍張姨娘吃下,才道:「奴婢先剛出去時,看見春醒畫堂鬧哄哄的,一問才知道是大奶奶要帶著玟哥兒和大太太往搬走,聽丫鬟春蕊說,許是往德州投奔大奶奶的姑姑。」
張姨娘意味深長地道:「想來清哥兒身在官場,是察覺到什麼風聲了。」她叫晴秋坐下,從枕下掏出一封信,遞過來。
晴秋見信封上的字跡眼熟得很,正是她師傅張紅玉的,見姨奶奶允許她拆開,便忙不迭打開,認真讀起來。
信很短,晴秋卻花費好大功夫才讀完——她讀了足足三遍,放下信箋,一臉茫然失措:「姨奶奶,這……」
這上頭的話,直叫晴秋不敢信。
「姬太尉一黨都在極力勸說陛下把咱們連州割讓給塌它,換來南方以及京師平安,說甚麼戍北原三千里本就是不毛之地,殊不知就是因為這樣遼闊的土地,再加上兩道大關連橫,才連年阻擋著蠻人鐵蹄南下!」
張姨娘拍著炕沿,一臉怒其不爭地說著。
晴秋也是萬千心緒湧上心頭,這信上還說了江湖義士屢次營救霍帥司失敗,都傳言他已經死在禁中。
那麼好的帥司,怎麼就不能放他出來,把蠻人打回去
晴秋咬了咬牙,卻見張姨娘已經濕了眼眶,她囑咐晴秋道:「這信是荀老送來的,他自是沒拆開看過,如今只有咱們二人知道,連容姐兒你也不能鬆口。」
晴秋忙頷首,張姨娘微抬下巴,晴秋便起身端過蠟燭,張姨娘親自將那封信箋燒沒了。
「其實,打分家以後,我就知道,一步一步的,這家我是保不住了。」張姨娘倚在炕上,喟嘆一聲,吩咐晴秋:「你點點人,看誰也要走,回來報給我,要走就利索些,否則遲了,還不知道遇上什麼境況呢!」
家國危難在即,這也是實情,晴秋點了點頭,想起先剛蕊書蕊簟嘰嘰咕咕,約莫著也是要走,便有心想先問問她們。
……
張紅玉那封信所言非虛,連州馬步軍行營都部署展懷文果然懷的是狼子野心,他在與塌它王庫魯爾和談之際,一直屢屢相讓,非但沒有寸土不讓的骨氣,那副狗顛兒似的作派更是叫人不齒,也讓連州本地官員以及藩軍將官們洞察,大家消息互通,都道展懷文是國賊蠹蟲,是比阮平潮還要可恨的人物!
自然便有不滿的仁人義士站出來揭竿而起,底層將官士兵也紛紛動盪開來,沒過兩日,連州城裡就爆發了大小十餘次戰役,「殺掉展懷文,攆走北蠻子」是所有連州有義之士的共識!
塌它騎兵也不是吃乾飯的,自然是對全城民兵以及藩軍展開了更激烈的伏殺,一時間連州城內硝煙四起,戰火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