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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教習見這婢女行動頗有禮,經她一打岔,也就順水推舟不再婉拒。
……
等晴秋送完女教習回來時,只聽張姨娘正同容姐兒說話:「…也實在是可憐,她丈夫見打仗,包袱一卷出城避難去了,倒是逃得快,只是把家裡一應值錢的細軟都斂走,只留給你先生一副破棉襖!」
「什麼丈夫,正經叫他晦氣罷了!」容姐兒聽後,叱道。
「誰晦氣」只聽一陣銀鈴般笑聲傳來,笑著問道。
眾人回首看去,卻原來是清哥兒媳婦李氏進來了,她旁邊還有奶母抱著玟哥兒,身畔跟著一簇丫鬟,烏泱泱徐徐擠進這間不大的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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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一來便道明來意,原來是皇帝新派的知軍大人以及家眷到了,明日就走馬上任,她預備了禮單,想著闔府也就張姨娘有主見,便請她再三斟酌,拿個主意。
張姨娘自然是不推拒,便和李氏一起對著禮單圍坐閒敘。
那廂容姐兒道過福後,蹲下和玟哥兒玩耍。玟哥兒今年才兩歲,剛學會走路,正是喜歡黏著哥姐的年紀,因此一直追著容姐兒趔趄走個不停。
張姨娘便吩咐晴秋道:「你快跟著同去,玟哥兒還小,容姐兒又是個粗心的,仔細跌了跤!」
李氏忙笑道:「倒不必這樣嬌貴,他也是摔打慣了的。」又將簽單遞給張書染,道:「姨娘再看看,這些賀儀夠不夠莊重」
張書染接過簽單,見上頭所列無不是玉盞金台,金鑲牙箸、嵌寶玉如意、珍珠花冠、瑪瑙插瓶、珊瑚擺件等物,笑道:「盡夠了,這些別說是迎一介升朝官,就是迎宰相也夠使的了!」
李氏往椅背上一靠,嘆息一回,道:「還不是聖上佛旨綸音鬧得,這位阮大人據說是朝中紅極一時的新貴,頗得聖寵,都說是宰執的料子呢。想來咱們連州不過是他的跳板,我也只是希望他能看在這些禮物的份上,寬待咱們穆家,倒不奢望他能像霍帥司那般照拂,只是別丁是丁卯是卯的,凡事不得圓融。」[注②]
張書染聽了跟著頷首,其實她近日心力不足,已沒太大心思理會這些瑣事。只聽李氏又道:「若是知軍夫人宴請咱家,姨娘和我同去」
「我近日氣色不好,去了恐怕失儀,讓太太和你一塊罷。」
李氏也頷首,她心裡料定張姨娘不會同去,不過是嘴上問一句。
……
她們絮絮說話,晴秋在旁,一壁看顧玟哥兒,一壁瞧著那廂晃神。曾幾何時,一慣顧盼神飛的姨奶奶和一慣小心翼翼的李氏竟顛倒了個兒,如今姨奶奶這般氣力不足,李氏這般風頭正健。
世事唏噓,果然如是。
她神色暗了暗,連李氏帶著一眾人等拖拖拉拉告辭,都沒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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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姐兒回房,張姨娘獨留下晴秋說話。
張姨娘先伏在椅子上痛咳了一會子,晴秋忙掏出手帕服侍姨娘,姨娘擺了擺手,逕自拿自己的手帕捂住嘴,咳了一會兒,方拿起一看,並沒有太多痰。
見晴秋也要上來瞧一瞧,她忙掩住手帕,道:「雖說不是癆病,但咳嗽症也能過病氣,你不說躲遠些,還湊上來。」
晴秋端來手盆,嗔笑道:「只有奴婢妨礙主子的,哪有主子妨礙奴婢的。」說著,便服侍張姨娘洗手。
洗手畢,張姨娘躺回她慣常歇息的那張黑漆圓木靠背椅上,晴秋給她蓋好被子,瞧了瞧滿屋,溫聲勸道:「不如也把這花兒草兒撤下兩盆罷,實則那位女先生說得對,這屋裡溽熱非常,和咱們戍北天氣不合,有人進出,乍冷乍暖的,況且這花兒粉兒的一多,也叫人氣喘咳嗽,都與您這病症有礙。」
「斷乎使不得,」張姨娘搖搖頭:「若叫我睜眼見不到芳菲顏色,強如不睜眼。」
「呸呸呸!」晴秋立時在地上唾了幾口,道:「這是玩話,什麼『不睜眼』,姨奶奶每天都得睜眼呢!」
「是,你姨奶奶我夜裡睡覺也是睜著眼。」張姨娘順口道。
主僕二人一說完,對臉一看,逕自都笑了。
……
「再把帳本拿來,你念給我聽聽。」張姨娘支使道。
「欸。」
晴秋應了個是,去箱子裡拿帳本,這是外頭柜上的帳目,如今張姨娘精神不濟,只憑她念來。可若叫晴秋自己發話,姨奶奶就是閉著眼睛假寐,這帳上一星半點錯處也能立時揪出來,不免叫她心裡既佩服又可惜了的。
看了半日帳,晴秋闔上簿冊,道:「稀奇,姨奶奶,這也年底了,怎麼不見柜上送來明年開春要採買的糧種,藥材、凡百雜貨單子往年都是這個時節送來。」
張姨娘卻道:「三爺自有籌算,咱們娘兒們不用管他的。」
……
且說那新來的知軍上任沒兩天後,知軍夫人便宴請連州城達官顯貴、名宦富貴家眷。穆家大太太老天拔地,三太太不愛交際,唯有二太太梅氏和長孫媳婦李氏攜帶賀儀欣然前往。
回來後,讚不絕口,一個說:「小阮大人龍章鳳姿,天資自然,一看就是出身名門。」;另一個說:「大丈夫怎論出身,他的學問才是真正好呢,你沒聽他那篇討伐檄文只恨我是女兒身,不能親上戰場殺敵!」
張姨娘忙問:「什麼討伐檄文」
梅氏李氏都道:「你沒赴宴,怪道不知,阮大人在席上七步成篇,決議不日北伐,出征塌它,以祭犧牲在回望與太平山峽谷里的兩萬將士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