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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地窖里苦挨了半個時辰,眼瞅著不能再待,晴秋讓小棗兒退下,自己擰身先解開木板鑰匙,頂上一條縫向外看去。
地上東西摔的七零八落,但好在沒有一個人的腳,她回頭給小棗兒使了個眼神,發覺她在黑暗中看不見,便作罷,一擰勁兒,掀開木板出來!
……
等她們三人都出來,才發現原來地上果然有火苗痕跡,只是被人用腳踩滅又澆滅了——想來是那位車夫。
欸,知道原委的晴秋心裡百味雜陳,這個世道,把人變得不人不鬼。
……
就這麼又苦挨了兩天,中間還碰上連州藩軍來府上巡邏,他們只是各處檢查一番,便很利索地出去了。
張姨娘說,約莫著戰況還算順利,離重見天日不遠了!
果然,這話落下的第二天,就聽見街上鳴金敲鼓,藩軍們傳唱著勝利的消息,晴秋小棗兒耐不得,著急出來看,騎在牆頭上,果然看見穿著連州藩軍盔甲的士兵打街上走過,倆人手攥著手,都熱淚盈眶!
只聽街上的百姓也傳頌著:
「這一仗打得可狠了,你們沒瞧見,那個什麼草原王折掉一隻胳膊,叫咱們呂飛將軍親自斬下的!」
「那是,你也不看看呂飛將軍從前是誰的部下,那可是咱們霍帥司的!」
「呂飛將軍真厲害,眼下收復了連州城,咱們就看他一鼓作氣,接下來把城外那些殘兵敗將全都消滅嘍!」
「不是小老兒我潑冷水,要說滅了外頭那幫北蠻子,難嘍,他們搶占了老虎灘,聽說搭上了葵乞人,兩方要聯手呢!」
「嘿,老虎灘那不是帥司的地盤嚒,縱是讓他們先搶去一回又怎樣,咱們還能奪回來的,況且帥司在那兒可建了兩座堡壘呢,不是沒落到他們蠻人手上嚒!」
……
晴秋騎著牆頭聽著這些消息,心裡很是雀躍,連忙回到咸安堂,告訴張姨娘。
「姨奶奶——」
張姨娘探出頭來。
「勝利了,連州城終究是叫咱們藩軍給收復了!」晴秋激動萬分地說著,又自問自答道:「您可知道領軍的誰是霍帥司的部下,呂飛將軍!」
呂飛,張書染也是知道的,她同樣激動地站起來,「果然連州城收回來了」她迫不及待就要往外走,晴秋下意識想攔住她,轉念一想,外頭都是藩軍和百姓,有什麼可怕的呢
……
張姨娘疾步往外走,卻聽見大門砰砰砰被敲響,晴秋一把將她攔下,搶先道:「奴婢先去開門。」
「好。」
晴秋開了大門,卻被來人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是孟青。
「孟將軍,快進來!」晴秋恭敬地把他讓進來,等孟青從她身邊走過,她才恍惚地回頭。
他頭上繫著一根白色孝帶,正迎風抖著。
她哆嗦了一下,慌忙探出身往來處望去,府外兩邊都站滿了孟青的手下,大街上人群都湧上接頭,熙熙攘攘,原來有這麼多的老百姓藏在連州城犄角旮旯里。
可是,穆三爺怎麼沒跟著回來呢
她擰身,疾步往院裡奔去——
*
姨奶奶!
晴秋喊不出來,兩腿絆著,踉踉蹌蹌跑向已經暈倒的張姨娘,她正躺在小棗兒懷裡,胸脯急速喘息著。
「姨奶奶……」晴秋哭著道,她摟著她,不住撫她背脊,為她順氣,「快叫大夫來,叫大夫!」
小棗兒剎那清明過來,連忙跑去了,一個兵士在孟青的首肯下也跟著去了。
好半晌,晴秋才幫張姨娘順過氣來。
張書染咳嗽半晌,才看向孟青,「你說……什麼」
孟青噗通一聲跪下,「伯母,伯父他為保護糧草不落入敵軍手裡,取義成仁,已然仙去了。」
「你唬我的,你唬我的,是不是!」張書染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竟掙脫開晴秋懷抱,擰身往前膝行到孟青身畔,攥緊他臂膀道:「青哥兒,孟青,好孩子,你別跟我說這個頑話,三爺在哪兒朝廷是不是要派他往別的地方籌糧……你說啊,我們家還有糧食,叫他回來,回來啊!」
「伯母!」豆子大的淚珠兒從孟青臉上滾落,這位年輕的小將軍懊惱又自責地捶著自己胸膛,歉然道:「伯母,是孟青沒用,沒有看護好伯父!」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信,孟青,你把穆道勛帶回來見我!」
「伯母,伯父他……他是為保護莫爾道大關的糧草不落入蠻賊手裡,他和守衛伍長親自在糧倉里關上倉門,放了一把大火,等再開啟倉門後……就……」
孟青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愧疚地看著張姨娘,失聲道:「您……您別急壞了自個兒身體!」
晴秋也忙扶起張姨娘,此刻的張姨娘就像失了魂一樣,任由晴秋扶著她走回燕雙飛。
燕雙飛里倒出亂糟糟的,眼下晴秋也顧不上拾掇,她扶著張姨娘往炕上躺下,避難的這幾天,這屋裡也沒生火,戍北的冬天一日離了柴火,便冷如冰窖一般。
她很快轉去柴房,抱了一抱柴薪,從綽楔門遠遠往二門望去,見孟青和他手下們仍舊跪在地上不起身,她只駐足呆了呆,便很快往東廂走去。
燒著了炕,又生起爐子,晴秋才去看炕上的張姨娘,見她臉上仍舊白紙一樣毫無血色,不禁心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