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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爺聞言果然苦笑搖頭, 連州糧倉里的糧食是為平糴糧價所用,他自然是不夠膽的。二老爺見他兄弟也開始愁容滿面, 心中鬱氣便陡然消了泰半,反倒出起主意來。
「唔,此番你為前線籌糧, 主簿有說個數沒」
三老爺叉手比了個「十」字, 二老爺見狀倒吸一口涼氣,半晌才搓著頭皮道:「家裡倒是還有萬八千石糧食, 盛在裝滿雪汁的瓮中……」
三老爺聞言忙不迭搖頭,道:「那是種糧, 豈可挪用明年家裡的田和老虎灘的地, 都要靠這些種糧播種呢。」
「嘖,」二老爺又嘬了嘬牙花, 忽兒響起了什麼,一拍大腿道:「說起老虎灘,糧窖里不是有十萬石糧食正好解燃眉之急——」
「萬萬不行!」
僅僅是聽了個頭,三老爺便唬的背脊一涼,忙肅容與二老爺鄭重道:「老虎灘糧窖萬萬動不得,那是穆家死生干係所在,二哥往後切勿說這個話,就連『老虎灘糧窖』這幾個字都該忘到腦後,權當不知才是!」
二老爺聞言便往椅背上重重一仰,兩手一攤,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糧食怎麼籌得起來我是沒主意了。」
三老爺也長長吁了口氣,嘆道:「欸,為今之計,唯有買糧一法。」
「買糧」二老爺穆道勤聞言嗤了一聲笑,嗔道:「好兄弟,你沖誰買眼下不說咱們連州,就是旁邊德鄴二州多餘的糧食,也都被咱們買盡了,填補連州糧倉平糴糧價,你難道忘了」
「我自是沒忘,不過二哥好像到是把一個人忘了,他手裡絕對有糧食,還不少。」三老爺穆道勛意有所指地說著。
穆道勤聞言,先是怔了一怔,片刻後便了悟,道:「你是說——」
「劉豐年!」
二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那個粘膠膩牙之人,你怎說動他肯賣糧」一想到那位糧食把頭,連向來自詡頗擅胡攪蠻纏的穆二爺都不自覺蹙起眉頭,道:「劉豐年還有他手底下那伙糧商,自然是有糧食的,據我所知還不少——我們在德鄴二州買糧,還碰上過他們的夥計,他們甚至還派了夥計往平州去收糧。不過,他們近來行事安分得很,我們這邊開倉售糧,他們的米麵鋪行也一樣,只是每日放出的糧食都很少,那麼多糧食留在手裡,只怕是寄希望於連州糧價翻番上漲,狠狠發上一筆橫財。」
「只要他們手裡有糧就好,」三老爺穆道勛沉吟道:「不管他們做何計議,如今阮知軍要北伐出征塌它,可莫爾道大關急缺糧草,此戰關鍵便在此一舉,我唯有一試。這樣,二哥,你我換了衣裳,這就同我往劉府走一趟。」
穆道勛說完,便已起身。
可這必然是一場爾虞我詐的斗心局,大名鼎鼎的糧食把頭並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震懾住的,穆道勤走在穆道勛身後,並沒有稍減愁容,反倒又憂心起來,一則是如何談妥此事,一則是買糧的錢財從哪裡來,前一陣子那批軍械的錢都沒收回來呢。
……
穆府,燕雙飛。
隆冬時節,花園裡殘雪未消,暮晚的日頭從層層雲翳中漏出一角,照在正堂前那棵大槐樹上,映出一片蕭瑟的影兒。
三太太崔氏的這間正堂向來清冷肅靜,眼下卻漏出連聲笑語,原來是張姨娘帶著容姐兒並幾個侍女攢珠花似的,正圍在繡架前,看她拈針挽線繡一幅五福捧壽圖。
近日連州災情不斷,崔氏自打賣出幾幅繡作換來許多錢資捐給道觀賑災祈福後,便棄了那套「閨房戲作」之說,竟認真撿起針線,夜以繼日挽線不輟,正經當一項生計似的操持。
崔氏繡完最後一隻蝙蝠,挺直腰背揉了揉腕子,張姨娘見狀忙笑道:「太太,您快歇歇手,剩下的題跋讓我來試試,描花繡朵我雖不通,但幾個字尚還算會繡的。」
「你忒自謙,誰不知道姨奶奶工書善畫」崔氏亦笑道,果真將針線匣子推讓過來。張姨娘便另外取了針認上線,又問了崔氏題哪幾個字。
崔氏道:「只題年號就好,至於名諱,便取『崔夫人』三字罷了。」
三太太沒有小字,出嫁後她的夫君亦沒有為她取字,張姨娘這樣一思忖 ,遲滯了片刻,很快恢復從容,躬身伏在繡架前,一針一線將字提了上去。
張姨娘近來身體略有好轉,但長時間屏息凝神仍然耗費氣力,不一會兒額上便沁出些許細汗,最後一筆心思也恍惚起來,一不留神針尖戳到手指頭,她未免眾人驚惶,只得從容抿去血漬,佯裝無事發生,卻不想被一旁的丫鬟晴秋盡收眼底。
晴秋正待上前,卻見外頭蕊簟一臉焦急走來,張姨娘便問她何事。蕊簟回說道:「大太太打發人來請姨奶奶這就過去一趟。」
大太太找她什麼事張姨娘心裡存了個狐疑,面上卻不顯,忙躬身與崔氏告辭,崔氏連連允諾,直叫她快去。
……
出了門,才知道哪裡是什麼大太太打發人來叫,是三老爺回來了,一回來便命人收拾衣裳細軟,蕊簟見其臉色深沉,心事重重,知道有緊要的事發生,這才忙不迭找了個由頭叫張姨娘回來。
張姨娘回到東廂,便屏退左右,關起門來和穆道勛說話,這才知道他要奉命籌糧,還有要親自前往莫爾道大關押運糧草。
「看來你都有主意了,也做定了要去的打算。」張姨娘面帶憂愁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