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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賜點點頭,卻正色道:「你好好轉圜罷,從此你就跟他們沒瓜葛了,你姓沈,也不是奴婢了,就別打聽穆家的事了。」
「可是我心揪著——」
「還要我說的如何明白,那穆家人手面大得很,那是什麼門楣,若不是當初……你跟他們能搭上線眼下你那位少主子將連州糧市攪得風生水起,也不知道後頭要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呢!」
啊
晴秋驚詫不已!
鴻哥兒他……晴秋秀眉緊蹙,他是又犯了莽撞還是籌謀已久
瞧著妹子神情惘惘,沈天賜搖了搖頭,只道:「別打聽了,你老老實實在家裡陪娘親罷。」
第75章 孤鴻影(四)
劉驥春去了一趟連州商會, 果然拿到了倉司下發的嚴令禁止囤積糧草的告示,又托人探得內情,原來這一回連州府誓死要將塌它人打回莎梭河以北,可都倉卻顆粒未有, 為了打贏這場仗, 便以每斗粟米一百二十文的價格廣向民間繳募——劉驥春聽了, 自然欣然掛了號, 自言家裡糧庫尚還有存糧一萬石, 可以如價賣給連州倉司。[注①]
他急匆匆回到家裡, 等他爹劉豐年回來時,忙不迭將此內情一一稟明, 劉豐年也托倉司里交情要好的公事打探, 所言俱是真的,便道:「家裡這一萬石是少了些, 何不去外州採買」[注②]
「可是這上頭命令禁止囤積居奇……」劉驥春猶豫道。
「這不過是官面兒文章,以防上頭問起來, 沒個應對的,連州城眼下是缺糧食,但糧商們手中卻真的沒糧嚒不說咱們家, 就是咱們底下那些糧鋪掌柜, 恐怕家裡糧窖都堆得滿倉滿谷,官府不讓囤糧, 這些大小糧商們如何肯開庫放糧你若真聽這話,別人吃肉, 你喝湯都趕不上熱乎的!」
劉驥春豁然開朗, 笑道:「那孩兒便支一萬貫本錢,打點一下譚公事, 換些糧食引子,再去外州買糧。」[注③]
劉豐年心裡也盤算了起來,目下連州城粟米賣價是一百錢一斗,外州如鄴州卻仍是八十一斗的進價,這一萬貫錢其中花兩千買交引,餘下再買一萬石粟米,加上車馬驛費,也盡夠了,便應允了他。
……
連州倉司的告示一出,不止劉家,滿城大大小小的糧商都風聞而動,托關係走人情,都紛紛買起交引,前往外州買糧,連帶著外州糧價都每斗粟米漲了幾錢。
*
「自家是個貨郎兒,來到這村巷裡,我搖動不郎鼓兒,看有是麼人來……」[注④]
貨郎擔的歌聲在寧靜的鄉下總是那麼惹人歡喜,小孩子們呼啦一下都圍了上去,晴秋也循聲出了門,十字巷口,挑貨郎身邊已經簇擁了大群孩子和嬌娘媳婦,有要買糖吃的,有要買梳篦針線的,也有不買東西,純看那貨郎周身掛著的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的。
晴秋因回來時包袱細軟全都落在劉家,家常還穿她娘的舊襖,便狠花了一筆錢,在貨郎擔這裡扯了兩尺布,又買了一斤絲綿,一件毛頭巾,兩雙毛襪子,給小石頭也買了一隻不郎鼓兒,花了幾乎近千錢。
那貨郎擔知道遇上了富貴主顧,忙不迭要整個貨郎擔子都翻揀給晴秋看,晴秋卻捂緊荷包,擺了擺手。忽然想到什麼,說道:「先生這擔里大約挑了滿世界的花花玩意兒,只是並沒有我最想要的。」
「小姐要什麼,但說無妨,我們貨郎擔最不值錢的就是腿腳,總是我這裡沒有,我也替小姐尋來。」
「倒不用那麼費事,我要的只是苜蓿乾草罷了,你若能尋見,三五日便來上一遭,自然少不了你的賺頭。」
「我還當是什麼稀奇玩意兒,不過是苜蓿草,這卻不難,馬市和糧行到處都有賣的,只是價錢……」
「價錢怎樣」晴秋回想起在穆府代管家那些年,馬夫們支取的錢數,防著這挑貨郎耍詐,不妨卻聽他道:「做不得准,今日或者一斤三文,明兒也許就五文,實在是沒個準頭,就怕小姐不願意。」
晴秋稀奇:「怎會如此便是糧食,也沒有像這樣一天漲似一天的!」
「就是糧食漲價鬧得,」挑貨郎無奈道:「如今你們村坊里住著不知道,外頭糧價已經漲破了天,一斗粟米都要一百二十文錢,連帶著人吃馬嚼各色物什都漲了價,只是可憐老百姓,為了飽肚,不知多少人家又要賣兒鬻女了呢!」
這話叫晴秋心裡無端一緊,又想起什麼,忙問道:「您老一慣買東販西,走南闖北,可知這回糧食漲價有穆家——就是城西餘慶商行穆家插手嚒」
「這……小老兒倒沒聽過。」
「那連州官府怎麼不開都倉,平糴糧價」
那挑貨郎驚訝地看了看晴秋,這個穿著一身舊襖的女子,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就是尋常男人,都未必有她門清!
挑貨郎不禁高看她一眼,拍著大腿憤慨道:「這就是官府起的頭呀,小姐您不知道,那些大小糧商都拿著提舉常平司公事派發的糧食引子,往各種買糧呢,他們是要活活餓死我們連州百姓吶!」
晴秋一聽,吶吶地頷首,忽兒福至心靈,笑道:「不會的,我省得了!」
「小姐,什麼意思」
晴秋擺了擺手,笑睇著這貨郎,連州城如若真有這麼多糧食,糧食價格何愁又下不來呢多賤寡貴這個道理,連她一個小丫頭都懂得,這走街串巷做買賣的挑貨郎卻看不清。